甘雷道:“那大夫真是大夫。”
贾琮淡然道:“当权者皆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区区百姓谁管你冤不冤枉。”
甘雷嗐声跌足。
贾琮打了个哈欠道:“明儿再说吧,急也无用。尽人事而听天命。”
甘雷道:“那使棍的……”
“别告诉我。”贾琮道,“今日我给冯大哥下了一个套。他敬重那位好汉,一心盼着他能活下来,过些日子保不齐会找我去帮忙劝降,到时候我见机行事。若知道底细,我恐怕自己露馅。我装模作样的本事并不强。”
甘雷点点头,忽又笑道:“琮三爷事事帮着我们,却并无一句答应入伙。”
贾琮道:“我已经拒了好么?不是早告诉你了,我这性子当不成探子。”
甘雷叹道:“不是让你当探子……罢了,这般也好。横竖你也不会袖手旁观。”遂领着起。点告辞了。
二人出门进了起。点的屋子,不曾点灯。起。点问道:“将军,就这么算了?”
甘雷笑道:“他不想入伙,我却非要他入伙不可。”
起。点道:“只是几位兄弟还有疑虑。”
甘雷立在窗边抬头望月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方悠悠的道:“今咱们失了刘公公就如失了主心骨,人心惶惶。单凭一颗忠心是办不成事的。余下众人皆非洞明大势者,我也不是。贾琮此人极为务实。刘公公已死他再不多想,只盘算如何救余下的人。咱们实在太用得着他了。数年前他在二皇子府中赴宴时曾说,三国之时,吴国必死。出兵攻魏蜀是找死,因为他们实力弱些;严守不动是等死,仍是因为他们实力弱些。眼下咱们便是如此。我将知情的几个皆盘算了一遍,皆是可靠的,没有叛徒。可见司徒磐冯紫英的本事愈发强了。咱们太弱,不动也是等死。贾琮能在无路可走时想出法子来,让他引着大伙儿总比等死强。圣人还在虎狼之窝呢。”
起。点踌躇了片刻,张了张嘴,终垂头应“是”。
甘雷长叹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转身便走。
他几步到了门口,起。点忽然喊道:“将军!”
甘雷止了步。
起。点道:“我疑心贾琮对天子忠心不足。”
甘雷大惊:“有证据么?”
起。点道:“没有,只是我的一个心思。这几日我与此人朝夕相对,偶有提起圣人之时,他皆是不以为然之态。我等凡提起圣人俱有敬意,贾琮没有。依我看……”她又犹豫片刻方说,“当日咱们猜贾琮护着七皇子未必是因为忠心而是因为林大人,只怕没有猜错。他教养七皇子也只是因为七皇子模样可爱又是他义弟、他喜欢罢了。将军若有心让此人为咱们的统领,来日……来日……来日保不齐在他心里随意一位他认识的兄弟都比圣人要紧。倘或遇上什么为难之处,他大约会舍弃救圣人。”
甘雷闻言如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伫立在门口许久,忽然推开门走出去。到了外头才说:“那般……也好。圣人如有个三长两短,兄弟们也有个出路。”
起。点立在屋里盯了那门好一会子,黑暗中微微一笑,低声道:“我猜到将军有此一言。”
后头数日皆平安无事。秦家薛家因秦钟宝琴婚事将近忙得飞起,请柬也送来了荣国府。贾母只说自己身子不妥,回头命大太太前去;邢夫人喜不自禁揣着请柬往王夫人跟前冷嘲热讽了一回,气得王夫人当日便病了。宝玉遂去榻前侍奉,又惹得贾母念骂王夫人“成日只知道作死、耽误宝玉念书”。倒是李纨,往日这等事皆劳顿她最甚,今贾兰得宠,她也少了些磋磨。赵姨娘更是称病不去,说是恐怕过了病气给王夫人。王夫人也拿她没法子,只将怒火撒在两位新姨娘身上。如此贾政又不答应了,随意寻了个借口命她二人不必去太太屋中伺候。王夫人登时心凉如冰。
偏这一日周姨娘搀着她出屋子走几步,随意往荣禧堂转转;恰逢两个丫头子领了韩全也来荣禧堂玩耍。王夫人一腔怒火迁怒到这个小小的孩子头上,他又不过是个养子、无权无势的,便指着他骂道:“哪里来的下三滥小娼妇养的贱种!荣禧堂何等地方,谁放他进来的?”
韩全恼了,几步蹿到她跟前大声道:“我才不是贱种!”
王夫人抡起巴掌就给了他两下。韩全从前虽吃过些苦,还没挨过打呢,被她打得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哇”的大哭起来。王夫人顿时有种凌虐快感,上来抬腿便想踢他。
跟着他的丫头俱得了贾琮吩咐,有一个赶忙挺身拦在前头:“二太太且住!小韩大爷是我们琮三爷的心尖子,琮三爷打小便不是个讲礼数的,奴才可保不齐琮三爷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