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是在二楼,离席出了门就是楼梯间,艾伦的好心只持续到这里,他放手的时候,我突然失去支撑,脚下一软,顿时捂着肚子就半跪到地板上去。
“干嘛行这么大礼,我可受之有愧啊。”艾伦这人讨厌就讨厌在连嘴里都没句好话,但到底还是出手挽了我一把。
他想拉我起来,没拉动,干脆自己也蹲下来,幸灾乐祸地问:“这是胃痛?我看你刚刚喝得还挺爽啊,怎么就胃痛了。”
他想笑我当然管不着,实在也没力气管。我这胃病是老毛病,以前也痛,可也没像今天这样,好像刻意惩罚似的,有把无形的刀子在不停地翻搅,痛得舌头都不听使唤,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能起来吗?”艾伦终于不再阴阳怪气,但也没有多客气,“你要服个软,我可以抱你起来。”
“去你妈的。”我抬眼狠狠地瞪他。
妈的,我只是胃痛,又不是脑子有病。
艾伦不屑地撇嘴,莫名其妙又笑起来,说:“周景辰,能骂人就是不痛了吧,不痛就起来,真以为跪这里挡着道好看啊。”
眼角余光的确扫到楼上有人看。我脸皮比不上艾伦厚,不好意思被人当马戏似的围观,闭闭眼咬咬牙,反手扶着墙壁起来,转身再一步一挪往下走。
艾伦跟在我后头优哉游哉地问:“行不行啊到底?”
“不用你管。”我气闷地低喝。
艾伦冷笑:“不用我管?我不管你今天得喝死在这里。”
“那也没你什么事。”
我以为我说得也够冷漠的了,艾伦的确有一会儿没接话,可快到楼底下,还有四五级楼梯的样子,我眼一花,人眼看着就往楼下栽。
艾伦反应快抓住了我的手,终于又神气了一把:“怎么样,还不管我的事?”
我闭着眼睛,像个木偶似的被他搂着走到楼底下,又被带着走到路边。我有了点力气,想要挣开他的手,却根本挣不开。
我无力地抬头看他:“艾伦你放手,我自己打车回去。”
“回哪?痛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到底怎么想的!”艾伦手上一动不动,语气听着更不客气,“真要我抱我是无所谓的,你就不怕里面那些人看到吗?”
“我不去医院。”
“真不去?”僵持了有一会儿,艾伦无奈地问。
我刚摇摇头,胃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痛,顿时吸了口凉气。
“不去算了,我送你回去。周景辰,这样你要还别别扭扭端着,就别怪我真不客气了。”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真不客气是什么意思,也没心思没力气想。上了的士后我在后座靠着,艾伦死皮赖脸地坐在旁边,倒是没再说什么。
昏昏沉沉了一路,快到家时艾伦才突然开口问了我一句,说:“周景辰,我们从认识到现在,有多少年你记得吗?”
我张开眼看着他,没说话,艾伦也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就撇开视线,讪笑道:“十年了,满打满算十年。真想不到,都过了十年,我们竟然还能坐在一起。”
“艾伦……”
“我叫陈林。你不是记得吗?”他转头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嘲笑,“我以为你忘了。上次你生气骂我还踹我的车,我居然还觉得高兴。”
我本来就胃痛,听着人突然莫名其妙说这些,我连头都是痛的了,可偏偏还不能假装没听到。
我无法充耳不闻,因为不希望他有什么误会,尤其是感情方面的。只得打起精神:“艾伦,十年不短,很多事情都跟以前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就算你现在叫乔,而我叫艾伦,但又怎么样,难道你就不是周景辰,而我不是陈林?变得那些我不管,不变的,我相信再过十年也不会变。”
“我……”我看着艾伦,被他眼底的光亮灼得头皮发麻。
我其实不擅长说这些话,正如那时候拒绝他一样,我现在仍然觉得难以启齿。倒不是舍不得被追捧的感觉,而是多少有些不忍心伤害。
“陈林,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爱别人。”
难得艾伦没有要求送我上楼。其实从我说了那句话开始,他再也没有看我一眼,话自然也没有再说。
我心里略略有些难受,但更多的却是卸下某种压力后的轻松。回家后我自己找了大把药就着水喝下去,然后卷在杯子耐心地等疼痛过去。
可能是痛得麻木了,我居然睡得还不错,只是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做了个噩梦就醒了,一摸头,满手都是冷汗。
起来梳洗时牙齿突然出血,不过不多,我对着水池发了一阵呆,收拾好还是出门上班。
到公司才知道威廉那家伙昨天也喝挂了,今天干脆开始休年假。就连每日坐镇开会的老板也不在,我乐得清静,关起门来赶最后一个图纸。
赶着赶着,笔头没着火,我自己却先着起来了,体温窜得很快,头痛欲裂,身上的骨头也酸痛得像被什么生生碾压过,嗓子眼里更是干的冒火。
我抽屉里有退烧药,杯子里没有水就干吞了两颗,结果根本下不去,卡在喉咙里又苦又涩,难受的眼泪都出来了,只好起身去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