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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明敕付尔视我如生(第1页)

到头来,独无年的传功大计终究没能顺利展开。

二宰三辅呈上的两份调审书状——有画押的那份是经韩雪色确认过的,另一份则是由伏、单两位白鳞绶做成的结论,连三辅都没能过眼——对毛族青年身上的异状有着截然不同的见解。

“冥魔”伏无光和“羽魔”单无邪均是白鳞绶中的佼佼者,虽才届不惑,却拥有极为深厚的内功修为,便不说燕无楼这种乘势僭位的伪紫绶,算上各脉中与独无年同辈的紫绶级大长老,二人仍能排入当今奇宫十大高手之林。

而三辅中的“鹰魔”无祁贺若,号称是具有白鳞绶顶尖实力的金鳞绶首席,轻功被誉为九脉第一,加上居首的“匣剑天魔”独无年,飞雨峰在本山十大榜上占了四位,多年来稳压各脉,实非幸致。

三辅中有两位认定韩雪色有伤,“卷魔”帝无眼则怀疑他练有别派内功,却无法判断是什么来路。

依伏、单二人的见解,韩雪色的心脉受损应无疑义,该是遭人以重手法所伤,所幸毛族的体质堪比牲口,这才扛住了没死。其后有人借疗伤为名,在他体内灌入数道真气,有的锋锐如剑,有的则缠里如绵,更多是迟滞隐晦,难以悉辨。

这些异气缠作一处,置之不理,不定何时忽然失衡,就这么将经脉扯得四分五裂,轻者沦为废人,重者爆体惨亡,下手之人的用心可谓歹毒。

这三天里,脚程最快的无祁贺若已至东溪镇,调查涉有重嫌的莫姓大夫,鹰书回报医庐已毁,人也不知去向,但她在当地行医多时,瞧着不像武林人模样,亦无与奇宫为敌的理由。倒是镇外尼庵似有一场江湖仇杀,有人当夜见韩雪色于村中驰马,指不定是涉入此事,因而受害。

独无年综合多方的线报与分析,带韩雪色缒崖攀岩,不是想让他看看知止观那么简单,若毛族青年沿途显露出一丁半点武功,怕在石门前就会受到大长老的严酷审问,也别想有后头的温情交流了。

所幸在独无年看来,韩雪色全靠过人的筋骨肌力过关,显露的是绝佳的身体素质,蛮干的狠劲也挺对他胃口。虽然青年心脉有损,气力稍有不继,但“壮健如牲口”之语毫不掺水,就算过了修习内功最好的时期,专练外门未必不能成材。

况奇宫《夺舍大法》有移转所知的异能,纵使应无用带走了四百年累积的真龙之传,难道就不能从他们这些无字辈的手里,为本山再铸新龙么?四百年后,奇宫的弟子们读到这段,岂非头皮发麻,豪气冲天!

独无年感觉衰朽的心脏又重新鼓动了起来,炽烈一如少年时。

那是仍有应无用、旷无象、褚无明和岁无多的年代。那时他从未想过未来会是如此灰暗、如此苦涩,充满悔恨无力,茫然四顾,最后只剩下自己。

独无年啊独无年,这名字是何等的讽刺!英杰无年,独留我在,是该悲叹他们死得太早,还是活下来的我竟如此颟顸无能?

知止观内气场绝佳,据说在此闭关,于内功大有助益,这也是他带韩雪色来的原因之一。但按住青年的天灵盖一运劲,才知无光他们说的还算保留了,韩雪色脉中杂气纠结,没给活活郁死,真得感谢毛族强韧的生命力,换作旁人莫说是缒索攀岩,连床都下不了。

如伏、单所言,杂气本质暧昧不明,难以廓清,独无年坐于青年身后,单掌抵背,足与这团杂气对抗了大半个时辰,却不觉削减了多少,只折腾得韩雪色唇面煞白,汗透重衫,独无年一撤掌他便软倒,幸而独无年眼明手快一把攫住,要不撞实了,怕能把半顶脑壳儿留在圆宫的地面作装饰。

独无年生性执拗,就地盘膝调复后,又抓起半死不活的韩雪色继续催谷,与他体内的杂气厮杀起来;过得大半个时辰,韩雪色连粗息都吐之不出,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大长老调匀气息,正欲再战,才发现以毛族的牲口体质,这两轮下来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再弄下去,治好之前肯定先把人弄死,傻子都看得出不是条路。

初老的紫膛汉子铁青着脸将他扶起,三度抵掌,却是将功力输入他丹田内,走的是固本培元的路子,韩雪色的脸上这才有了血色。

将人弄回院里,已是入夜之后的事。翌日独无年召二宰二辅来此,众人闻讯大骇:大长老吩咐让韩雪色住进纳兰旧院,召来昔日服侍那孩子的仆妇照拂起居,已令人难以置信;如今亲入伤心之地,这是出了什么事来?

“……就是这么回事。”独无年扼要说了昨日情景,也提到以内力化去杂气窒碍难行。“我想到个法子。对抗杂气旷日废时,只能徐徐图之,我打算将内力度给韩雪色,助他练成内功,让他自己来化消杂气。”

“……长老万万不可!”

“恳请长老三思!”

伏无光等虽是无字辈,却比独无年小了足足一轮,当年上山之时,入门全仗独无年为他们打下的基础;名为师兄弟,实与师徒无异。以飞雨峰之势大,始终只有独无年一人佩挂紫鳞绶,除记取当年“天沧云漠”齐物溟恋栈权位而令不能出的教训,更多是众人出于对独无年的敬爱,不敢与之比肩。

他提出的法子便不算舍己从人,也必然损及元功,独无年尚称壮年,但十年前因自断臂膀重修了一遍功体,再来一回真元难补,已非能不能练回来的问题,若是因此大病一场乃至减损寿元,那是半点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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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无年没有自残的喜好,此语代表飞雨峰将支持韩雪色的决定不容质疑,哪怕是人人唾弃的毛族贱种,大长老仍为他捐出修为,毫不吝惜。四人面面相觑,欲劝无言,最后开口的,还是资历最浅、以思虑深长受到器重的“卷魔”帝无眼。

“大长老的决定,便是我飞雨峰的不易方针,我等不敢有异议。”

五绺长须飘飘、面貌清秀如少年,丝毫看不出已逾而立大半的白袍书生,持一卷如以细长篾子卷成的竹简若持折扇,叠掌躬身道:“但大长老此法,不免有揠苗助长之嫌,于宫主实无益处。宫主无本山内功之根基,贸然度入内力,徒增一道真气耳,伤上加伤,反而难办。依我看,此事不妨从长计议,不宜以雷厉手段行之。”

别人若说这话,必遭大长老横眉怒目,以为敷衍。

但帝无眼处事宽和,在飞雨峰内外人缘俱佳,还是遇着当值之年时,会替韩雪色置办新衣的那种长老。独无年相信他也有为“宫主”考量的善意在内,而非阳奉阴违,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缎小包,推至众人面前掀开,内中所里,赫然是飞雨峰的镇脉绝学《无向剑敕》。

“大长老还在的时候,虽不禁本脉上下取阅,想必你们也清楚,大长老是机缘巧合服下奇药,得到半甲子内力,才凝出《无向剑敕》的无形剑气。他老人家仙去后,除我之外再无人练成,可我并未服过鸿羽丹。”

他口中的“大长老”,所指正是齐物溟。独无年喊惯了改不了口,但如今在山上,“大长老”这个称谓唯一所指,也就只有他了。

“大长老抄录的那部还在藏经阁里,这是我的心得札记。”

独无年一一瞧过四人。“我领悟了一种凝力收化的法门,还没在藏经阁找到前人有类似的阐发,唯恐是我识浅,迄今只敢自珍,未曾示人。

“依靠此法,至少我是练成了《无向剑敕》的,而我打算把它传给韩雪色。这样一来,他便能以此法化纳我的内力,待积贮渐丰,再一点一点将异种真气或消或汲,未始不能因祸得福。”

这决定对四人而言,甚至比“飞雨峰将支持毛族宫主上位”更骇人听闻。传艺毛族的争执十年来就没消停过,祖惠外遗,谁也担不起这千古骂名。而大长老居然要将谁也没能练成的镇脉神功,白送给毛族贱种。

而他们的反应未出独无年的意料,铁面未移,肃然道:“我知你们必然不平,这札记非是给韩雪色,他要学的我会教,而是给你们。无祁此刻虽不在,但你们五人要不比我聪明,要不比我人和政通,富有治理手腕;不如者,唯有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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