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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心底一瞬,檀允珩知道陆简昭能看见?她了,眼下这也?不重要,她步伐缓缓,衣衫上沾着风渍过的干涸血迹,身后昨夜顺手一系的长发?蓬乱,脸上冷风擦过,比常人还要苍白几分,也?就刚跑回府的路上,她身子温度才有过片刻回缓。
她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子,将手中剑往边上一放,鱼佩声清脆落地,“还有我呢,陆简昭。”有她在,他缓多?久都可以。
她声音如沉寂许久的夜,突而乍起人心中向往的那道曦光。她手抬高?,顺着他眼角侧抚,滚烫的泪水很宽顺着她手指缝隙滑至她手心掌纹。
陆简昭淡淡看着眼前女子,他朝思暮想的心中挚爱,一个秀和明然的女子,染得满身血迹,一夜不曾阖眼,脸上满是疲惫。
推门而入,在见?到他那刻,她眼角的泪花滑落在她衣襟上,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底渐渐藏不住心疼担忧,想必是入府跑来,在院外强装镇定?给下人做样?子的。
在她朝他走来的片刻中,陆简昭的思绪如洪水泛滥,脑海中反反复复想着‘檀允珩’三字。
是南祈的郡主,千宠百爱长大的檀允珩,她在里享父母和乐,他在外替仇人厮杀,简直荒谬。
他的父亲受命于南祈圣上,是逼死他父母的凶手,偏他喜欢上了,圣上放在心尖上的孩子,滑天下之大稽。
以前他试图想凭他之力?,复原她被他伤害过的心上弦音,当下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真正挑起祸事?之人的爱女。
又转念一想,这是他真切爱着的檀允珩啊,不是什么?旁人,成为谁的爱女也?不是她能有所选的,圣上和长公主府于珩儿又造命之恩。
在珩儿缓缓在他身前蹲下的一刹那,陆简昭又恍惚听到那日在大昭寺,一小和尚特?意?告诫的话。
“万物并非有始有终,即为圆环,有始无终或无始有终,也?为铭记终身的缘,善缘善果,恶缘恶果,仅存一念。”
须臾间?,他心中有了答案,他的家人战死在丽州城外,跟南祈大一统前的最后一战,小楼国国主一样?,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是北冥不容被践踏的尊严之战。
家人战死,家人殉情,他被父亲带回军营,来好身死,一切何尝不是珩儿口中那句,“冥冥自有天意?弄人。”
二?十一载,他身上一直有父亲言传身教的影子,久到他心中之愿,是天下再无国与国纷争,还有和父亲母亲一起好好过安稳日子。
赏一赏那花好月圆下,花团锦簇时。
檀允珩话声刚落,陆简昭心中骤然坦之,那两封信上所写之事?就当一场梦,梦醒便再无此事?缠在心中,此时此刻他是父亲的孩子,然他的父亲却再无生还希望,“珩儿,我没有父亲了。”
泪水滚涌。
不知过了多?久,平山居空无一人,孝衣早有人给赶制出来,檀允珩和陆简昭一并去了金玉堂梳洗换衣。
一个浑身血迹,长发?凌乱;一个蓬头垢面,都进不得灵堂,只得稍加收拾,再前去灵堂。
陆简昭回到自己院中,将手中那封母亲写给父亲的家书随手一放,便先去沐浴更衣去了,檀允珩今儿不争早,手将这封家书打开来看。
她视线扫过行字,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担忧,还好陆简昭平安长大。
她口中喃喃道:“花好月圆,来好,来圆儿。”之前,她真以为他的小名是来好,因之前一直听陆夫人念叨来好,原来陆侯早给他改了小名,看来陆侯在心中甚是期望自己能早日回到都城,夜夜陪在陆夫人的灵位身边。
已快至晌午,四月天的光照更暖了些,隔着窗柩打在檀允珩后背的团火,竟让她渐渐生了热意?,忽而她好似想到一件事?,视线‘蹭’一下抬到那道隔着她和正在沐浴的陆简昭的黄花梨屏风上。
爱子的父母不会突而不爱子,那么?当日在她前头所去驿站找楼琼月的人,会不会就是陆侯亲自去的,想到这儿,她困惑,若当真如此,为何陆侯要把能治陆简昭眼疾的药留给后去的她呢。
陆侯定有把握她一定会去吗?
顿时,她心中迷晕重重,不仅陆侯,还有楼琼月也?身死,死无对质,可后来陆侯登她府上门,跟她棋盘前的一席话。
她问陆候知道自己还有个小名叫‘来好’吗,陆候跟她讲来圆儿不知,原来陆侯心中早有盘算写信告诉他。
写信?
父子有何事不能当面说,还需写信。
来好,来圆儿。
这两个名字只不过换了个称呼,也?都是花好月圆的意?思。
还有她从父亲脸上察觉到的遗憾,她识人颇多?,不会看错的,是命不久矣且无法挽回的遗憾,不能再同来圆儿做父子。
甚至父亲后来问她对丽州城的看法,那一日父亲很怪,她说不上来,今日有惑,她知自己惑在理不通顺,她所想若真,那么?父亲为何非让后来前去驿站的她拿到解药,并成功让陆简昭认为功劳是她的呢。
她也?无法参透。
据小楼国国主身死,给陆侯或陆简昭在纸上投毒所知,那楼琼月愿意?交出解药给她,定?会索取丰厚的条件的,就算是死,楼琼月也?会拉个重要的人一起赴死,这样?才算死有所值。
论武功楼琼月不抵陆侯和她,唯有论毒,确实其更胜一筹,以父亲饮下毒酒作为交换眼疾解药的筹码,倒像是楼琼月能干得出来之事?。
比起父亲是堂堂陆侯,南祈大将军,更是一位伟岸的孩子父亲,就连她身为想和陆简昭喜结连理的人,都能做到夜会楼琼月,父爱自然只会比她更甚,用自己一命换儿子往后视线归然,是陆侯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