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输了。”陆谦然看了一眼苏槿身边堆的高高的残叶,他的“杀手锏”叶子还没来得及用。
“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苏槿撇撇嘴,扔掉手里断成两截的树叶,快速的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腿上沾着的土和碎叶子,很快的往家的方向走。
“我都已经让着你了,是你不会挑叶子……”陆谦然跟着起身,快步追着走的飞快的苏槿。
陆谦然的腿长步子大,马上抓到苏槿的手臂时,苏槿打开自家院子大门,马上回身“嘭”的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连再见也没说一声。
陆谦然看着门上褪色的“福”字,透过木板间的细细的缝隙往里看,苏槿只有窄窄的一条。他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对面自己的家。
“哼,说什么让着我,就今天让过我一次而已,以前从来都没有让过我!”苏槿气愤难平,对着家里的小狗“笨笨”倾诉。
笨笨蹲在苏槿面前,摇摇尾巴,用舌头舔了一下鼻子。
“哎,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苏槿跑回屋子,一屁股坐在炕上,她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盒子,伸手拿了过来,盒子里是满满的树叶,全是被陆谦然抻断的,每次抻叶子比赛她都会输。
她恨恨的扣上盒盖,重重的重新把盒子放在桌上,不再看一眼。
凌晨,苏槿被莫名惊醒,她朦朦胧胧的从床上爬起来,随便趿拉上拖鞋打开了房门,外面很吵,她一直往外走,她打开院门上的门闩,看到对面陆谦然家的门大敞着,很多人在从屋里往外搬东西,拖拉机一直在轰鸣,黑烟不断的往外冒。
冬夜的风打透了苏槿的睡衣,她倚在自家院门上,由睡意朦胧到完全清醒,她看着进进出出的搬东西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始终没有看到陆谦然。
拖拉机上装满了各种东西,突突响着往村口的方向开,苏槿看着渐行渐远的黑烟,直到耳边再也听不见拖拉机的声音。她慢慢回身,重新关上院门,一步一步的往回走,重新躺上炕的瞬间,她的脸颊已经冰冷刺骨,她蜷缩在又厚又沉的棉被里,使劲攥紧了被角。她睁着眼,盯着那个盒子,然后从被里跑出来,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陆谦然从屋里出来,坐上了卡车的副驾驶,他最后看了一眼苏槿家,然后卡车发动,他向后靠在卡车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苏槿在拖拉机后面的边缘坐稳后,搬家工人就开动了。冬末凛冽的风刮得脸生疼,苏槿紧紧把住冰冷的硬铁,保持平衡。一车的锅碗瓢盆在叮当作响,苏槿的头发被狂风吹乱挡在眼前,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她的手冻的青紫,沙眼又犯了。
终于到达目的地,苏槿跳下车,开始了漫长的整理。她一件一件的把东西从车上搬进屋里。她的新家是幢二层小楼,正对着大马路,车水马龙。门口有个空着的平台,好像平面的院子,破旧的台阶水泥都有一块没一块的撑着,一圈松柏围住楼房四周,与马路之间形成隔离带。
陆谦然从车上下来,脚刚着地,一抬眼看到了正从台阶上往下走的苏槿。他关上车门,慢慢走到苏槿面前,看着她的脸。
苏槿惊讶的看着眼前16年未见的男孩,他的个子比以前长的太多,他太高了现在,她仰起头,看到他眼里的欣喜。
陆谦然不想说话,不敢眨眼,害怕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他张开手,将苏槿拥入怀中,苏槿被动的站着,不拒绝也不回抱,她的手冰的像冻住了。
“好久不见。”陆谦然松开她,她只是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苏槿看一眼他身后的轿车和他一身的西装革履。
“我和我爸来谈拆迁的事。”陆谦然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苏槿,她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只是年纪变了。
“那你忙吧。”苏槿说完就低头继续开始收拾东西。
陆谦然愣在一旁,伸手想帮忙却被巧妙的隔开。他趁苏槿进屋时拿起板凳往屋里走,刚把板凳放下,苏槿经过,对他说“谢谢”。
陆谦然心情极度沮丧,他干脆坐在台阶上,阻挡苏槿来回的路。苏槿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嘴里蹦出三个字“请让开”,她甚至没有再动或再说什么,就静静的等在那,等着他让开。
陆谦然终于按耐不住怒意,他霍地起身,抬手打掉苏槿手里的碗,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成一片一片的,他的眼里有着无法掩饰的怒火。
苏槿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从车上拿下笤帚,开始扫那些碎碗片。
“苏槿…”陆谦然开口,声音很大,吼着苏槿。
苏槿抬头看他一下,又继续手里的事情。
陆谦然劈手夺下笤帚,恶狠狠的扫着支离破碎的残片,他哪里是在扫地,分明是想让她看他一眼,不要这么彻底的无视。
陆谦然一直在扫同一个地方,表面的土被扫掉了,还在一直扫,好像要扫掉一层皮才罢休。他用光了耐心,突然猛地把笤帚一扔,笤帚落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苏槿最终无奈抬头直视他,他的目的达到了。
陆谦然看一眼地上的碎片,从碎片堆里捡起一片,刚站起身,就注意到苏槿瞬间变化的神色,他淡淡一笑,“早知道刚才就用这招好了。”
苏槿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手却有些轻微的抖。
陆谦然扔掉了碎片,看着苏槿,他的手上还有碎片上沾着的地上的灰土,他抬了抬手,又放下了,换另一只手,慢慢向苏槿的脸靠近。
冰冷从他的指尖一直传到掌心,他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去握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冷的,冻的发紫,他将沾了灰的手在西装裤上抹了抹,然后飞快地握住她的双手,他不停的搓着,想让她的手变暖,他抬起他手里的她的双手,往手上呵着气。
苏槿没有试图挣扎,她不想错过这一切,她一直到现在都无法确定自己是清醒的,他的突然出现本来就是一个奇迹,更何况他现在还在为她暖手。16年,就像一道鸿沟。她以为再见也许只有她能轻易的认出他来,她以为他早已忘记曾经同村的她,她以为他只是把她当做童年的玩伴。
他刚走的那几年,她整夜整夜的想他,直到她确定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后来,无数个日夜,她想着他可能早就把她抛在脑后忘的一干二净了,她一遍一遍的想着这些令她心痛的念头,最后终于放弃了幻想。
陆谦然仔细观察着苏槿的表情,他珍惜的帮她暖着手,16年的思念全化作此时的一口口呵气。
突然起了一阵风,苏槿的头发被吹起来,她下意识的想抬手整理,手却被牢牢握在陆谦然的手里,他握着她的手,沿着台阶上去,走进了堆满了箱子包袱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