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盈着自信的话,让少女的愤懑悲苦像是拍上礁石的海浪,化作了细碎的浪花,她忽然想起早前李肆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天生是做事的,有些人天生是想事的,而三娘你显然属于前者。”
难道他说的“实质上一样”的事情,其实还有不同?自己是不是太笨,看事情太简单?
一股脑地疑问在脑子里搅着,严三娘呆呆无语,好一阵都没从迷茫中挣脱出来。等一股温热,日思夜想的温热裹住自己的手,这才魂魄归位。如火的燥热顿时席卷了整张面孔,李肆已然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气息相融的近处,他眼瞳中自己那身影都清晰可见。
“不过……你问得好,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问出这样的问题。我信的天理,到底是什么样的,这的确需要认真回答,三娘,谢谢你。”
严三娘的脑子已然糊涂,接着整个人都被李肆的气息给裹住了,她被李肆一把拥入了怀里,抱得如此之紧,两颗心脏似乎都联在了一起,同时合着一个节奏跳动着。
“我很想你,三娘,再不放你走。”
李肆在她耳边低语着,严三娘神识恍惚,只觉自己终于抵达了彼岸,之前那疑问,似乎也含在了这怀抱中。她虽然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她心里踏实了,她相信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会把答案交给她的。
心底落定,一股惶然就将女儿家的羞涩牵了出来,正想着该以怎样的力道推开他,却又不会伤到他,力量刚刚蓄起,李肆却松开了她,于是那力量下意识地转为想着拉住他。
来回这一迟疑,李肆已经转身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胡汉山,召集所有人在坝子里集合!”
手臂回抱住自己的肩头,严三娘抬头望天,天空碧蓝,白云悠悠,透过残留在眼睫的泪影,她似乎见到了七彩的虹光。
纷纷攘攘的人群朝李庄内堡的中心坝子集中,个个脸上都绽着笑颜。
“四哥儿许是要筹资,据说出一两银子能得二两甚至三两!”
“四哥儿真是善人菩萨转世啊,就为帮着四哥儿作这一番事业,赚不了钱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不过……能赚钱自然也是好的。”
坝子里已经聚集了几百号人,正在嗡嗡议论着,青田公司握有金股的人员大部分都来了,还有一些不是金股,却在青田公司任着襄理以上职务的外围人员,他们离金股也只有一步之遥。
坝子一侧就是庄学楼,关田林何邬五个司董正站在台阶下等着李肆出场,关凤生跟何贵在低声争着到底是谁先提出的筹资,林大树倒是老神在在的淡然,邬亚罗则是转着眼珠,似乎在盘算自己能拿出多少银子,而田大由……田大由双眉深锁,脸色很是难看,但在这一片兴奋的人潮中,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四哥儿!”
“总司!”
“庄主!”
李肆出来了,人群都齐声招呼起来,在冬日里,他一向都戴着薄毛无檐的短筒直帽,穿着及膝的中袄,腰间是一根手掌宽的皮带,无肩马甲敞在外面,瘦直裤子,裤管下半截裹在厚实皮靴的高帮里,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精神。他双手一叉腰,腰间凸起两坨鼓囊囊的痕迹,大家都知道那是啥。
“四哥儿,你开口,家里余钱咱都拿出来!”
性子躁的庄人先就喊了起来,其他人喧闹着附和,李肆抬手虚按,坝子里顿时一片静寂。
“各位……还记得我李肆邀你们进公司的时候,曾经说过什么?”
最先那开口的庄人又抢在了前面。
“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几百人纷纷扬扬也都叫了起来。
“没错!四哥儿做到了!”
“总司是信人,咱们都听你的!”
挥手再让众人安静下来,李肆接着问。
“那……我为什么这么做?”
这问题就有些复杂了,有说是菩萨心肠,有说是顾念乡亲,也有人干脆说这还要问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一些事情,相信一些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的事情……”
李肆目光投入碧蓝天幕,原本难以言尽的心绪,也随着这些话语渐渐成形。
听涛楼上,段宏时和翼鸣老道倚在窗前,紧紧盯着有那么一刻,像是神思注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李肆。
“好好听着,我们要找的天道,根子就该在他接下来的话里。”
段宏时轻声慨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