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里,两个清军水师军官的身影依稀可见,波普尔皱眉,难不成是上次那个……
那艘平甲板船在二三十丈外泊住,牙人跟对方一个高个子军官高声来回嚷了一通,听了牙人的汇报,波普尔嗤笑一声,黄皮猴子这纠缠不休的脾性还真是让人厌烦。
“告诉那个军官,上次撞船是他们的过错,那艘船上的六个水兵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船上的法庭以吾主之名,已经做出了仁慈的裁决,让他们在老实人号上服役两年,两年之后他再来接人!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嗯,这话不必让他知道。”
波普尔不耐烦地对牙人说道,他的“老实人号”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名下的一艘商船,和其他商船不同,他这艘船之前属于“英国对东印度贸易公司”,跟“伦敦商人东印度贸易公司”合并时,会计账目上还没核算清楚,所以在合并后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资产上,他这艘船还是船队的编外成员,可以自行其是。
眼下之所以还等在泉州外海,是为了守新茶。和他做生意的福建商人有巡抚的背景,根本就不必报关,径直在外海直接交接货物。七八天前刚到这里的时候,正跟那商人交卸船上的鸦片,却遇上了福建水师的一支船队,那个愣头青军官一定要登船检查,逼得他下令撞开了拦在船头的水师船。
原本也没准备跟当地官兵起什么冲突,可那巡抚的“奴隶”说,没必要理会他们,既然他们自己都这么说,波普尔当然要声张自己的“正义”。船身受了轻度损害,还有几个人受了伤,这都必须有人负责,捞起来的六个水兵必须接受制裁。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缺水手,这六个免费劳力正合适。
那军官的身份看上去比奴隶还下等,当时灰溜溜地退走了,现在又找上了门来,真是阴魂不散。
“那是水师的萧都司,他说不还人的话,可是犯了朝廷大罪,即便是巡抚也遮掩不了。”
牙人一直露着谄媚的笑容。
“唔?他说的……会是真的吗?”
波普尔船长也犯了嘀咕,他面对的是一个庞大帝国,其中诸多弯弯绕绕根本就搞不清楚,能少惹一些麻烦也好,前提是,得维护他身为大不列颠王国船长的尊严。
“就算是水师的提督,在巡抚大人面前也得恭恭敬敬,更别说一个小小的都司。”
牙人嘿嘿笑着回答,他只觉背后有了这洋老爷,跟那都司说话心气也格外的足,都司算个啥?就算你驾了条怪模怪样的船来,能跟洋老爷这大船比?
“那就让他赶紧滚蛋!不然我可要开炮了!”
波普尔像是赶苍蝇一般地挥着手,通过当地商人,他已经获得了“副总督”的信任,眼前这帮跳梁小丑,根本就不必理会。
“开炮!?”
金鲤号上,听了那牙人扯着嗓子的喊叫,萧胜额头暴起了青筋。
“开炮门!让他们看看,咱们也是有炮的!”
贾昊提着建议。
这就是两边亮刀子了,听着那牙人刻意带着不屑语气的呼喊,别说萧胜和梁锝广,就连那些葡萄牙船员都一脸的怒意,真当他们是驾着舢板来乞讨的叫花子?
金鲤号船舷一侧的炮门打开,四门炮也稳稳指住了老实人号。
“瞄住了船头船尾!”
鲁汉陕吩咐着炮手,他可恨不得下一刻就得到开炮的命令。
“那……那是什么……”
眼见那平甲板船也掀起了炮门,波普尔一时失语。过了好一阵,他才跟着船员们轰然大笑,瞧那炮口,不过是九磅级别的轻炮,一侧还只有四门!这样也敢亮出来吓人!?
群起的笑声里,那个当地牙人的嘿嘿尖笑尤为刺耳,波普尔掏掏耳朵,指甲一弹,优雅地开口:“开炮!”
这是他们自找的,波普尔心说,虽然他不是皇家海军的船长,可身为一位船长,绝不接受这样无知而且愚蠢的挑衅,黄皮猴子的嬉闹必须受到惩罚!
金鲤号上,梁得广瞪圆了眼睛。
“他们要……”
萧胜一把拉住了贾昊,一边将他朝下压去,一边高声喊道:“开炮!”
甲板下的炮舱,鲁汉陕的嗓音有些变调:“开炮!”
左甲号炮位的炮手刚刚点燃引火索,霹雳轰鸣,天晕地转,刹那之间,金鲤号上,几乎所有人都摔倒在船板上。
老实人号悍然开炮,二三十丈的距离,怎么也不会打偏,第一炮就轰中金鲤号的后半截,炮弹将船舷径直砸出一个大破口,连带船舷下方的炮门也被炸裂,碎木杂物横飞。在船艉舵台上正压住贾昊的萧胜啊地一声惨叫,他把在栏杆上的手被一块碎木击中,顿时鲜血淋漓。
这一发炮弹轰得金鲤号的船身都在朝外倾斜,接着的炮弹连绵不绝,带着股股风暴,径直从金鲤号的甲板上掠过,没错,是掠过。金鲤号的干舷低,老实人号的炮手估算失误,虽然没打偏,却大多打高了。
可金鲤号的运气显然没有好到爆棚,最后一发被轰在了船头上,将船头斜桅下的甲板炸得四分五裂,几个站在船头的船员顿时飞上了天。
“妈的!打回去!”
萧胜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势,朝着舵台的通话口咆哮道。
金鲤号的第一发炮弹早就出了膛,可老实人号一连串炮击,硝烟弥漫,根本就没看清打在哪里。等烟雾散开,才发现老实人号的艉台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