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州城东北,武水西岸,炮声隆隆,离江岸两三里远的黄朗集营寨里烟尘四起,一发炮弹砸中营寨望楼,碎木带着人体冲天而起。
“军门!江边炮火太猛,根本就冲不过去!足足两千贼军已经过江!”
营寨里人呼马嘶,混乱不堪,一个参将惶急地冲到营寨高处,向正观望战况的高其位禀报道。
“知道了……”
高其位的回应空洞得像是从幽冥中发出,他看得清清楚楚,从黄岗山上扑下来两千贼军,大炮在东岸轰着自己的营寨,过江的贼军又带着能射开花弹的小炮,背水而战,自己的兵连两百步都冲不近。
若是昨日面对这股贼军,高其位还会哈哈大笑,可现在,他眉头却在狂跳,这营寨丢定了。昨日全军都被打折了脊梁,现在别说冲到贼军身前,只要听到那炮声枪声,就吓得连刀枪都握不住。
“军门!标下等跪求撤到郴州!以图再战!”
将佐们哗啦啦跪了一片,高其位一颗心喀喇碎成数片,他很不愿下这个决定,这不仅意味着认输,一旦撤退,他这支大军还能剩多少,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可部下已经豁命逼宫,高其位再难架得住,更现实的是,渡江的贼军逼近到了两里内,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军门!黄家渡遭袭!船工跟贼军里应外合,把船都开跑了!”
一队人冲进营寨,为首的游击人还没下马就扯着嗓子高呼,高其位脑子嗡的一下麻了,身子也晃悠起来,不是亲兵扶住,差点就摔了下去,而地上跪着的一片将佐惊呼如潮,好几个人瘫坐在地。
高其位这一军大半是湖广各地汇聚起来的,为赶时间,到郴州后征用了民船,一路顺江而下,船都聚在黄家渡,高其位很谨慎,专门放了两千人把守,却没料到船工居然还跟李肆有勾结。
韶州地势很怪异,武水浈水汇为北江,平地就是左右江岸这么一片,东南西北全是群山,就像一个大坑。黄朗集就在这大坑的西北入口,如果不能由武水回湖南,那就得钻进北面的山窝里,那不叫撤退,叫逃亡。
“韶州!咱们进韶州固守!”
部下们纷纷嚷了起来,高其位刚碎掉的心,每一片又再次分成两半。
不能去!
他的理智在高呼着,一早就觉得李肆将人马分置南北这布局很怪异,现在看来,居然是要刻意将他往韶州城里赶!?
韶州城能守什么?附近就是芙蓉山,居高临下打炮,他这残兵根本抵挡不住。韶州城东就是北江,没了船,那就是束手就擒。
对了,韶州城那帮广东佬……
接着理智就转入另一个方向,他是败定了,可如果拖着残兵进韶州,将那帮作壁上观的家伙也拖下水,到时候有什么罪责,总还有人分担。
“退向韶州城!”
高其位终于做出了选择,一个一开始李肆就给他摆了出来的选择。
主帅一个“退”字出口,黄朗集顿时炸了窝,高其位被上千马队护着,朝韶州急行,后面的步兵抱头奔逃,兵找不到官,官懒得顾兵,扬起大片尘土,就朝东南方急奔。
“绝不能去韶州城,那李肆不知道有什么后招等着!”
营寨里,岳钟琪支着拐杖,由部下扶上了马,他再不想在韶州这个大坑里呆上一刻钟,带着自己的几百残兵,径直向北钻了山窝。
“别理那些掉队的!就朝着韶州城赶!”
吴崖指挥着司卫们稳步踏进,像是羊倌一般地追在清兵后面,在他们这两千人的前方,足足两万人亡命奔逃,情形无比壮观。
韶州城门楼上,陆陆续续已经有“观众”入席了,见到这般景象,一个个都是瞠目结舌,难以言语。
“咱……咱们只是看热闹的吧……”
广州军标王华直着眼睛嘀咕道。
“可不管是李肆,还是高其位,都不这么想啊。”
曲万声一边说着,一边朝左右张望,这支专业观战团片刻间就有了盘算,个个撒腿狂奔,直冲城东码头。
“关关关……关城门!”
一直如老僧入定般的白道隆跳了起来,招呼着部下去传令关门。
“这如何使得!?那可是咱们朝廷的兵!”
韶州知府陈训脸色煞白,将官兵挡在城外,任由李肆屠戮,事后追究起来,他可是要被砍头的。
“关门!赶紧关门!巡丁衙役民壮,能干活的都上城墙!”
“可不能让湖南兵进了咱们韶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