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鳌号上,萧胜沉声下令,银鲤号处境危急,他依旧有援助的办法。施世骠对他这两艘大船不管不顾,打的就是跟友军战成一团,让自己难以发扬火力的主意。可金银鳌号不仅有大炮,还有小船。
十条小船放下了下来,各船载着二十来名士兵,船尾翻腾着白浪,朝包围圈中的银鲤号冲去。而金银鳌号两艘大船首尾相接,直直插入战场中心,那是施世骠和牛昂两部船队相接的地方,白燕子的船队和金银鲤号正被这中心隔在上下两处。
金银鳌号依旧是低干舷,但这个“低”,是相对有两层以上炮甲板的风帆战舰而言,金银鲤号本就比一般大青头的甲板高出一截,而金银鳌号的甲板,大青头完全就是仰视,他们船面上的兵丁水手,从金银鳌号的甲板望去,更是一览无遗,毫无遮掩。
两艘大船也如在海面破浪滑行一般,急速冲来,原本还挡着白燕子船队的清兵船只,吓得赶紧四散。可大青头的转舵侧帆跟金银鳌号比起来,简直就是放慢了十倍的慢动作,片刻之间,两艘大船就切进了清兵船队里。
一艘离得近的大青头,船头被金鳌号轻轻蹭过,瞬间打横,结结实实跟金鳌号船身相撞,喀喇裂响声里,那大青头的几处船肋被硬生生挤裂,顿时侧翻而下。而金银鳌号是暹罗柚木所造,船板还刻意加厚过,加上极快来势,这一撞几乎没什么影响。
“开炮!”
见己方已经切入最佳位置,鲁汉陕一声令下,金银鳌号上总计三十二门十二斤炮终于发话。先是左侧,再是右侧,这两艘大船以闷雷般的炮声,劈开了一条血火之路。所经之处,清兵的一艘艘大青头向半空尽情喷洒着碎木杂物和人体,展示着千奇百怪的各种沉海姿势。
“好!好!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海战!”
白燕子激动得几乎要跳了起来,起初见到近距的枪炮轰击,就已经开了他的眼界,金银鲤号到达,又展示了一番快船利炮的威力。如今金银鳌号如两座炮山,闲庭漫步一般直插敌阵,仗着船高船快,丝毫不惧清兵的近距攻击,密集的炮火如拍苍蝇一般送大青头下海,今日他的眼界,可是层层拔高,心中更是一波波跌宕难平。
“这就是海军的力量!是我们的力量!”
前队的白正理和冯一定瞧着金银鳌号大发神威的身姿,听着那密集的隆隆炮声,呼吸都几乎停住了,不约而同地顺着自己的深蓝制服。原本他们和鲁汉陕一样,都在抱怨这制服太单调,不如陆军惹眼,可现在看来,他们海军就是靠这样的船,这样的炮而战,穿得再光鲜,战场上也是看不见的,只看得见橘黄炮火、洁白碎浪,和深冷木色的战舰。
“战舰就是我们的制服,大炮就是我们的刺刀!”
四五十丈外,两条大青头被一侧八门炮同时伺候,化作漫天碎片,鲁汉陕在金鳌号的炮甲板里高声呼喝起来,之前因服色而生的丝丝自卑心尽皆散去。陆军算什么!?他们的战斗,跟海军的战斗,完全就不能相提并论!
“前出一里回转,重新再来一次。”
舵台上,萧胜淡淡地下着命令,看似平静,却是在极力压制自己汹涌的心潮。他也是第一次实践这所谓的“炮线”战术,眼前这番景象让他联想到李肆曾经对他说起过的场景,数十艘载有数十乃至百门大炮的巨舰列线对轰,炮火纷飞,那该是怎样一番激动人心的场面,那才是身为军人,在海上的真正归宿。
“四哥,就为那样的未来,也值得把我的命,我的心,全交给你!”
他低低自语着,心思已然飘飞到日后的海军建设上,眼前的战况,都觉不值得再用心。
“转帆!撤退!”
战况的确不再值得萧胜用心,见到金银鳌号劈开一条死亡血路,施世骠闭眼,痛苦地下了命令,甚至都不再管跟白燕子和金银鲤号缠在一处的部下。以乱制敌的方略失败了,贼军的小船仗着灵活快速,如毒蛇一般,将围住银鲤号的清兵船只扯开,银鲤号得以冲出包围圈。而金鲤号的舵手显然经验丰富,再次从即将成型的包围圈里穿了出来,还一路将几条大青头送入海底。大小四艘快船都能自如行动,就在外围跟白燕子船队内外呼应,施世骠明白,自己已经没了半分胜算。
丢下还跟贼军纠缠的船只,施世骠的本队十多条船转帆,借夹风朝西而行。留下来的余部跟牛昂部还在坚持混战策略,避开金银鳌号,死命跟白燕子纠缠。萧胜只好坐视那十多条船逃走,带着金银鳌金银鲤号,一一清理清兵残部。
黄昏时分,三彭以西的海面,残骸遍海,火光映天,后世称呼为“海军奠基之战”的三彭海战落下帷幕,除开见机不妙,早早遁去的施世骠,以及借黄昏夜色逃走的零星敌军,清兵总计八十多艘战船,有近五十艘被击沉击毁,清兵战死至少两千多人,被俘近千人。英华海军的损失也不算轻微,白燕子船队有十来艘船或沉或毁,银鲤号遭重创,官兵死伤六百多人,其中银鲤号上,一百五十人里,就有六十多人战死,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
“跟施世骠还有一战……”
虽然战胜,胡汉山却觉很不满意,如果对手不是施世骠,己方也不该付出这样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