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隆隆,硝烟和水柱混杂在一起,如天空的厚重层云压了下来,将十数里外的海面罩住,只隐约能见到瞬闪即逝的橘黄焰光。
“有令!解缆、半帆、逆风而进!”
“得令!帆缆队,前帆不动,中帆半落,后帆全落!”
“前帆队得令!”
“中帆队得令!”
“后帆队得令!”
“赣江”号一级巡洋舰甲板上,帆缆长发布了命令,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不过十五六岁的帆缆见习官按照作战条例,就要奔去后帆,协助帆缆长督导升帆工作。
“李副尉,将军召见!呃……所有见习都在召见之列。”
帆缆长喊住了少年,后者疑惑地回望过去,帆缆长有些心虚地解释着,一点也没上司面对下属的威严。
年轻副尉倒是恪守军令,利落地行礼告退,帆缆长看着他的背影,长出了口气。
舰尾宽阔的官舱里已经挤满了蓝衣白裤的少年人,年龄从十四岁到十八岁不等,他们都是来自海军学院的见习生。英华陆军和海军各有养育制,陆军招收孤苦少年充当勤务辅兵或礼乐兵,而海军则用经过学院系统培养的学员当辅助军官。
少年副尉迈进官舱,踏步挥臂:“帆缆见习官,副尉李克载报到!”
官舱里原本低而杂乱的议论声骤然消散,所有人都压了压呼吸,抑制住将目光投过去的冲动,这位少年副尉正是大皇子李克载。
时间是圣道十九年九月,地点是印度洋锡兰东北四百里处,不列颠亚洲舰队与英华西洋舰队的第二次锡兰海战爆发,大皇子李克载作为后备队旗舰的一员属官,正亲历这场规模远胜第一次锡兰海战的大战。
官舱上首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后备队都统制,海军准将林亮,统率着八艘一二等巡洋舰在战列线后方待机,现在收到了身在前线的西洋舰队总领胡汉山的命令,正准备逆风出击。
“诸位都已学有所成,我也不必虚言矫饰,战况不是很妙……”
老将言语虽颓,人却直直立着,眼中闪烁着渴战的精光。
“我们都低估了不列颠的海战之能,还以为跟两年前一样,可以轻取敌军,没想到敌军敢于化整为零,切入我军战列线,各自为战。总领要后备队逆风出击,抄敌军后路,已抱定跟敌军两败俱伤的决心。我队出击到位前,因逆风和迎头之势,必遭敌军炮火猛烈杀伤,因此……”
林亮扫视数十名见习学员,沉声道:“我决意,发布死战令,所有见习必须马上撤离!”
官舱里顿时一片沉寂,许久之后,才有学员哽咽道:“将军,我们也是海军一员,为何不让我们尽职,为何不让我们死战!?”
学员们激昂地道:“我们就等着这一天,为什么要我们置身事外!”
林亮对学员们的情绪早有所料,他扬眉呵斥道:“注意你们的态度!武人以守令为天职,我是你们的官长,难道你们要违抗军令!?”
接着他缓下脸色,温言道:“这不是终战,即便我们西洋舰队败了,还有南洋舰队在,新造的十八艘战列舰全在南洋舰队,只要进到西洋,不列颠人技艺再高强,也绝不是对手。但新造的战舰需要军官,海军的未来,最终的胜利,都还要靠你们。”
说到这,西洋舰队此战所持的策略就已很清楚了,不论胜败,只要有效杀伤敌军就好,为真正的主力舰队争取时间,而这些见习学员们,就是主力舰队急需的人才,林亮自然不愿让他们损耗在这一战里。
军令也有了,道理也有了,但还处在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学员们还是难以接受。不仅是难以接受自己被剥夺了精忠报国的资格,还难以接受自己所属舰队可能战败的结论。
“加上我们,舰队未必会败!”
“没有我们,舰队又要少一分胜机!”
“跟胜败比起来,我们的性命算什么?从入学成为武人开始,我们的性命就是用来夺取胜利的!”
“双身团龙旗要靠着我们武人的血才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