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三代之论?学生们还没怎么明白,学堂夫子却惊喜地道:“山长三代新论已成么?还望赐教学生一二!”
段宏时拈须轻笑,一脸自得,所谓的“三代新论”确是集他多年所得的大成,夫子所请,正合他意。
见他有心开口,夫子就想结束学堂大课,专心听段宏时讲学,段宏时却道:“无妨,也让孩子们听听,别那般脸色,老夫之论可不是专为你们学问人所就,而是要让天下之人,即便是妇孺,都能明白的道理。”
学生们顿时一脸肃穆,个个握紧了笔,屏息以待。
段宏时道:“以老夫所见,我华夏之世也可分三代,分别是先人之世,古人之世和今人之世。”
“先人之世即是前后三代,自春秋战国,直至本朝开国前,是古人之世,而本朝,也就是你们的爹爹,你们的皇帝所开之世,为今人之世。”
“这个三代,是以什么分呢?老夫有大小几论,小论自细处看,比如君王,大论则以人道分。”
“先人之世,君王是良师,是贤者。古人之世,君王是君父,是天子,是天生圣人。今人之世,君王是什么?唔……是不是又像回到了先人之世?再不是生杀予夺的君父,是合众智、护大义的良师,守公道和立公利的贤者。”
“君王之论另有其述,老夫不深谈了,就讲讲人道,也就是华夏延续之道。”
段宏时对着最大不过十二岁,最小才四五岁的小儿谈起了大学问,一边的夫子隐觉有些荒谬,再想到这些小儿的身份,夫子也释然了。让这些父辈握着一国大权的小儿,早早就窥得人世之道,未来若是执掌国政,该更知国器轻重吧。
段宏时再道:“先贤曾有五行之论,谓万物乃五素构成。现在你们也知道了,这是错的,万物之素众多,还分可破可聚合的分子和不可再破的原子。”
“若是把华夏看作一物,那么每一个人就是不可再破的原子。你们都在学格致,哦,现在分作物理和化学,知道物变是因分子而变,分子之变,又是原子循律而聚离之变。因此一物究竟是什么形貌,硬软如何,根底都在原子到底是怎么聚合起来的。”
段宏时非工科人士,对国中新兴的物理化学和原子论只知个大概,这般比拟不是很恰当,但意思却很明白,那就是从后世所谓“社会组织”的角度来看华夏历史。
“先人之世,人是怎么聚合起来的呢?是循着血脉,紧紧相依。一国就是一族,君王就是家长。长者皆为父祖,孩童皆为儿女。此世几如鸟兽族群,合的是生灵之道,而不是单独的人道。”
“之后就是古人之世,分野在哪里呢?就在一人之耕可供几人之食,由此多出非耕之人。他们或为工匠,或为商贾,或为士子官僚,所食非所力,以技、以文、以思近天道,让人世攀着天道,越长越大,越来越强,而后竟可平山移河,涸湖海……咳咳……”
说到这,老头猛然一阵咳嗽,人也摇晃起来,夫子赶紧扶住,见老头脸色不对,劝着休息,老头不以为然地摆手,喘了片刻,继续开讲。
“华夏强盛,踞寰宇一极而立,靠的是聚众人之心,众人之财,众人之力。而这聚法的不同,定下了三代之分。”
“古人之世的聚法,是以血脉为大义,以人身为实理。血脉大义很简单,就是君受天命,家国一体,儒家张扬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纪伦常。而大义之外,更要紧是实际的做法。”
“先人之世和古人之世最大的分别,就在破封建,立郡县。这一变发自春秋,盛于战国,大成于秦。”
“这一变的意义在哪里呢?说得粗疏一些,就好比你们这……八十个人,在草原上放牧。每年能得二十头羊崽,你们吃十头,每家还能留下十头。你们想要风车、酥糖,或者是五彩画儿,都得靠这些羊崽去换。”
说到这,李克筠忍不住举手:“我们不吃羊崽……不过,十头羊崽能换多少粒酥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