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城下虽然静寂无声,但半空却激荡着隐隐风雷,那是李肆开口前的万人呼号,就两个字:“北伐!”
居延此时已是北庭大都护府治地,羽林军、龙骑军和各族附从军八万官兵的大本营,大部分官兵依旧在北海和唐努乌梁海作战,但轮休和伤病员汇聚起来也有上万人。
当李肆来到居延,与大家会面时,官兵们向他们的皇帝道出了最炽热的心声:北伐!
满清低头,修约三十二条的消息已传遍全国,官兵们都知道了,但满清这姿态丝毫不能压下他们心中的怒火。
这万人赤潮里,肩扛龙纹章的高级将领都出身于天王府时代,肩扛金星的郎官们出身于立国时代,扛着银星铜星的基层军官则是十年后成长起来的,而绝大部分士兵更是降生于英华之世。
高级将领们在湖广、福建和云贵战败过康熙,中层军官们则在长江大决战里战败过雍正,基层军官和士兵们复陕甘和青海,力败漠南漠北蒙古,算是打垮了乾隆在西域的统治。
但这还不够,满清还踞中原和燕云之地,统治着数千万华夏同胞。北伐,复华夏故土,这是浸透到英华武人骨髓的目标,尤其是对圣武会出身的武人来说,这更是他们投身军旅最崇高的使命,这二十多年步步走来,到眼下的圣道二十年,步履似乎太慢了。
北海和唐努乌梁海与罗刹人的战斗不过是小局面,官兵们对夺得最终的胜利毫不怀疑,他们需要更远大的目标。
高级将领和老士官们叫得最响亮,他们这些天王府时代的老红衣,武人生涯即将终结,若不能在有生之年亲手缔造华夏一统,这将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李肆的回应有些古怪,但官兵们却绝不会理解为是对这呼声的不满,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倾听他们的皇帝道出下文。
“靖康耻,犹未血,中流击楫已千年……儿郎们!你们一腔热血无处抛洒,我于心有愧!”
李肆扫视着脚下这片赤潮,面对自己亲手缔造出来的军队时,他才有畅所欲言的快意,转回话锋时,连“朕”这个自称都觉得毫无必要了。
“我与你们不必虚言,也不必再多解释为何还不复土,但我能保证,华夏终有一统!你们的每一滴血都会为此而流,你们的每一战都会让这一天来得更快!”
李肆没有作明确承诺,但官兵们心中的沸火却渐渐沉淀下来,一个天王府时代出身的老士官高声喊道:“陛下的剑指向哪里,我们就冲向哪里!”
万人高呼响应,渐渐汇聚为一句话:“我们就是陛下手中的剑——”
李肆展臂,长剑指向某处:“既如此,儿郎们,敌人就在那里!在复中原之前,我们先犁庭扫穴,复了汉唐故地!”
剑尖所指正是西域,从西安赶来的吴崖,从北海前线回来的张汉皖两位上将,从唐努乌梁海前线回来的方堂恒、王堂合,从江南来的何孟风,从湖广来的贝铭基、谢定北、陈庭之,从朝鲜回来的韩再兴等中将,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
在他们身后,龙高山、格桑顿珠、小策凌以及青海、漠北漠南蒙古等族的大群少将也都喜笑颜开,日本萨摩藩的高桥义廉也一身红衣,肩扛双龙纹章,混在少将堆里,如置身云间般幸福地微笑着。
让将军们兴奋的是李肆刚刚定下的决心,战争,全面战争。
李肆翻搅起国中北伐声潮,满清虽以三十二条安抚了国人之心,英华军心却依旧沸腾不止,为此李肆就需要另找一个目标,不仅是安军心,也是预热英华的战争机器。
罗刹人不是合适的敌手,至少现在不是,唐努乌梁海和北海的战斗受限于补给,规模都不大,罗刹人还没有定下决心,投入主力跟赛里斯人全面争夺西伯利亚。而西洋之战的主力是海军,海军胜则全局胜,无法推动陆军充分预热。
环顾英华陆境,也就只有西域,只有噶尔丹策零的准噶尔汗国。花费三到五年,以举国之力灭掉准噶尔,之后再着手复中原,这也是早前所定“由西向东”国策的延续。
准噶尔终究是一个强大的汗国,人丁数百万,能起至少十万接近“现代化”的军队。三到五年就要灭准噶尔,似乎有些狂妄。但在李肆看来,跟准噶尔之间只是军事对决,其他因素牵扯较少,三年稍急,五年又稍迟。
李肆此举不是临时起意,罗堂远的军情司已经为此准备了数年,除了已加入英华的小策凌部,准噶尔内部也安下了若干棋子,从西安起始的补给线也延伸到了沙洲,政治和军事两面都有了相当基础。
初看起来,噶尔丹策零似乎是遭了无妄之灾,几年前双方还携手共谋青海和蒙古,现在英华转眼就翻了脸。
可噶尔丹策零却不是完全无辜的,之前刘兴纯和甘凤池借西安行刺案将西安江湖大起底,居然真捞出了噶尔丹策零的密谍团。噶尔丹策零是个枭雄,对英华怀足了警惕之心,亲信部下小策凌投奔英华,身边的大策凌也对英华抱有好感,要说他没一点芥蒂,为此作些防备,那简直对不起他的野心和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