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还嚷嚷着,令人心悸的铜哨声响起,就如红衣在战场上调度军阵一般,惊得这几人肝胆皆裂,再顾不得争执,掉头就跑。如他们所说,这座小镇就是军镇,是国中为安置老兵,专门在国道沿线建起来的。退役老兵们除了口粮田,还能傍着国道作生意,小镇编组的义勇更是巡察道路安全的骨干。在这里杀人劫货,得有通天的胆子和能耐。
“这可是圣道二十二年啊,哪里来的贼匪……”
“那人还活着吗?揣着什么宝贝?”
“看他的去处,好像是去驿筒,或者是找王驿正?”
镇上的年轻人去追那些人了,扛着火枪的老头们聚在一起议论着,瞧那些火枪的样式都已古老,大多是圣道四年式,甚至还有更早的永历式。
“找我?”
一个五十来岁的精壮老者分开人群,将躺在地上那人翻过来,接着扭头呼喝:“这人还活着!赶紧找大夫来!嗯!?”
那人拼着余力,一把抓住了该是驿正的老者,嘴里吐着血沫,艰辛地道:“这东西……递出去……”
一个薄薄的包裹,包袱皮已染上了血,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书还是账本。那人将包裹举到一半,手臂骤然垂落,眼中瞳光也散了。
“这是……递给东院院事汪士慎?”
拿起那包裹,驿正在灯光下努力分辨着上面的递单文字,念出这一句后,脸色也变了。
“这人不是官府的探子,就是哪家报纸的暗牙,用的铅笔可是好货色,市面上都买不到的。”
大夫过来了,可只来得及验尸,从死者怀里找出两支铅笔,顿时有了定论。
“驿正,不定是桩天大的麻烦,咱们报官就得了,这包裹也交上去……”
小镇的主簿也来了,隐隐觉得这事沾染不得。
那王驿正沉默片刻,然后摇头:“虽还不知他的来历,可他已用性命尽了天职。我管的是递送信物,我也得尽天职,他把这东西托给我,我就得送到地头。”
主簿讷讷道:“这、这包裹还没贴驿票呢……”
王驿正举起包裹,上面的血迹猩红刺目:“这还不够么?”
圣道二十二年,举国上下,忧心国事的人正盯着西域战事,安享太平的沉于酒色,盛世之中,一股暗流正渐渐汹涌而起,即将破冰。
“这账本所涉面太广,又只是旁证,扳不倒人的。梦阮,你要在这事上大做文章,怕会引火烧身。此事毕竟是刑部管辖,你已逾界了。”
江苏兵备道边防司署衙里,边防司主事,曹沾的直属上司这么劝着曹沾。
“愚兄以为,你要么循正途将此案移交给江苏总警署,要么递给都察院,或者是禁卫署,我可以附签。”
三日前,曹沾从那联系人手里缴来了非常烫手的账本,为此他找上司商量。上司给出的建议很中允,可曹沾却不满意。这案子绝不能丢给总警署,一省警署可不是账本所涉那帮势力的对手,丢给他们,这案子怕立马就会销声匿迹。给都察院的话,这事更多涉及的是工商,都察院只能间接使力,发挥不出这证据的价值。而禁卫署……估计会过度发挥,还不知要波及多少无辜,而且功劳还落不到他曹沾身上。
“职下考虑考虑……”
曹沾没直接答复,主事也没强逼,英华上下属官员也只是相制,各有一摊职事,主事要强逼,曹沾也有立场拒绝。不过话又说回来,曹沾是觉得上司怕更多是想置身事外。
主事转开了话题:“不过你查到聚盛社的靠山是三合会,这功劳不小,我在枢密院里任职时也听说过这三合会,枢密院的探子该知三合会的底细。”
曹沾心中一动,主事是在暗示他通过私人渠道借力枢密院,他想的却是另一条私人渠道:表妹李香玉。李香玉所在的英华讼师会,那可是藏龙卧虎之地,什么人物都有,什么关系都能摸到。非但如此,李香玉可是明法科女状元,深谙律法,可以听听她对这一案的建议。
由公及私,曹沾却又份外纠结,他其实很不愿见到这位原本还跟他有婚约的表妹……
“罢了,这是公事,香玉该也不会在私事上相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