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英华陆军精锐大半都在西方和北方,也就几个师布防在西安、武昌和扬州这条线上,其他都是零零碎碎以营为单位撤回内地休整的西域大军,北伐是占地夺城,这点兵力远远不够。
不止兵力,之前军备重点先后是北海、唐努乌梁海和西域,资源全都压到西北去了。北伐用兵的准备还不足,难以支撑长期大规模战事。其中一个细节就很明显,目前国中军用驮马,八成都在西北。
不光武官反对急打大打,计司使梅瑴成也是保守派:“两院还没改选出来,军费没有着落,稳定北方所费更是大头,现在还不知出处。”
军事帐外,经济账更头痛,不管是军费,还是稳定乃至改造北方的支出,都准备着在这两年内分步解决,现在时势压到了面前,已不是仓促间能解决的问题。
武官和少数文官是保守派,激进派则是大多数文官。
薛雪道:“北方乱相已显,南北经济来往大受影响,若不尽早稳定北方,受苦的不仅是北人,我们英华也牵连甚重。”
陈万策忧虑更重:“茹喜妖婆在北方撒开了一整套手腕,已推着地方府县纷纷自力而起,拖得越久,安定北方所费的力气越大,还不知要出多少乱子。”
谢承泽道:“陈润等人已被禁在北京,天地会传来消息说,滞留于北方的国人处境也颇危险,若是缓打小打,国人伤损太重,有碍他日南北相融。”
还有许多因素要推着英华大打急打,北庭都护于汉翼急报说,漠北车臣汗部和土谢图汗部正蠢蠢欲动,想趁南北大战之机侵吞科尔沁等部领地。满人不可留,蒙古人不仅得留,还得维持各部均势,任那两部蒙古壮大绝非好事。
徐灵胎也急急觐见,陈述北方民人正以天庙为旗帜纷纷自起,若是不尽早大举北进,掌握地方,北方天庙势力就要变了性质,与往日那些邪魔教派合流。河南闻香教起事,据说就与天庙有关。
关外局势更显急迫,年羹尧以大毅力硬啃罗刹人,用意自然是解决掉后顾之忧,在南北大战时可以向西拓展,成就他的一番功业。
众人各表意见后,李肆沉吟许久,才缓缓道:“如今之势,是准备不足,才不能大举北伐……”
大家都点头,保守派强调的是困难,激进派强调的是目标,其实并没有本质分歧。
李肆再道:“当年我们进取南洋,我也犯过错,不知雍正起了大决心,要与我们决死一战,那时情形,与今日相较,颇有相通之处。”
说到十多年前的旧事,众人心绪悠悠,皇帝倒是很坦荡啊,那时雍正准备动手,显露了太多形迹,可皇帝依旧自信满满地说雍正不敢大动干戈,结果呢,在江西被打个措手不及,还丢掉了不少府县。
今日已不止是皇帝,整个朝堂都自信过头了,将满清,将那茹喜当作瓮中之鳖,以为可以随意揉捏,还在慢吞吞地作准备,却没想到茹喜竟然一跳而起。
当然,这也跟相关的准备工作有关,反清声潮的铺垫,以及两院改选对满清已是极大刺激,白道隆被杀,更是无比明确的信号,茹喜若是不振作而起,那就是麻木不仁,坐以待毙了。
听李肆说到当年雍正事,众人眼前一亮,有些明白皇帝的心思了。
果然,李肆目中闪起精芒:“准备不足,困难很大,那我们该做的是解决困难!而且……我们不是孤军作战!北伐之事,不光是我这个皇帝,你们这些官员,以及军队的事。”
他猛然起身,扬声道:“当年雍正南侵时,是谁挺身而出,护住了我们这一国?是千千万万的国人!今日北伐,我相信,国人们依旧会群起响应,为华夏一统出力!”
这话出口,大策即定,群臣沉默片刻,再纷纷响应。
“陛下说得极是!我英华草创时的斩荆披棘之勇怎能丢掉!”
“有困难,迎着困难上!”
“绝妙!这未尝不是南北相融之始!”
“等不及要看满清末日了!”
话语渐渐激昂,大家的心神终于从具体事务中拔了出来,醒悟英华即将一脚踹开最后一道门户,驱逐鞑虏,一统华夏。
理性消散后,这般宏伟之业,压在心中二十多年的大愿已到手中,即将变为现实,情感如潮,瞬间压碎了对困难的顾忌。
“军费……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梅瑴成还被银钱纠缠着,可被同僚们灼热的心语包裹,他也自暴自弃地放开了心胸。
李肆握拳,作了最终宣告:“北伐!倾一国之力,北伐!”
话音在殿中飘扬,一股异样的恍惚感在李肆心中升起,真的走到这一步了?真的要一统华夏了?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