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红衣偏师带领灰衣、红马甲和黑衣进入泽州、潞安等府,河东道如火如荼的三光行动渐渐也扩及翼宁道,大批商贾士绅丢下产业,背井离乡,逃向他们心目中的道统堡垒:太原府。
太原府城,巡抚衙门里,官民济济一堂,正热议着这股逃难大潮。
“今日之事,穆宪早已洞烛,临到刀斧加身,无知愚民才如梦初醒,可悲、可叹!”
“还是我们这些牢记主子恩德的义人心志坚定,早早就景从穆宪,共襄救国大计……”
堂中官员占多数,可说话的这些官员却满口以民自居,显然只是得了官身的“义人”。这些人还分三类,一是跟内务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皇商,甚至直接就是挂着内务府员外郎等官衔的包衣商人,一是以前那种捐纳出来的官商,剩下的是北伐后紧急报效所得的官身。
这些人洋洋自得,乃至幸灾乐祸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是整个山西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如果在山西开列TOP一百财富榜,这一堂人起码要占八十个。作为晋商核心成员,他们当然没傻到以为南蛮会宽待他们,在北伐风声刚起的时候,就纷纷变卖家产,聚到了太原府城。
而现在才向太原逃来的商贾士绅,基本都是地方级别的大户,政治嗅觉迟钝,还自觉能如以前改朝换代那般,只要恭迎新朝,过往与晋商,与满人的紧密关联就会洗白。却没想到,南蛮以清算满人和晋商历史老账的名义,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穆赫德矜持点头,面无笑容,乌鸦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能把这些人的心更收拢一层,也算是不幸之幸吧。
关键是下一步,必须要跨出这一步,才能让这些人真正坚定心志,去作他们嘴里自称的“义人”。
趁热打铁,穆赫德道:“如今大势泾渭分明,本宪看,也该将太原彻底清扫干净了。南蛮红衣前锋已至汾州,我等得破釜沉舟,决死一战!”
话音落下,堂中顿时鸦雀无声,无一人敢接这个话茬。
穆赫德说的是什么,大家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太原城中的南蛮人。
南北相通多年,南蛮在整个山西有诸多产业,众多南蛮人来往驻留。在太原更设有领事馆、山西华商会馆,太原天庙、英慈院、华学会馆等民间力量也在太原城扎了堆。领事馆在城西右所街,商馆在西米市,天庙英慈院和学馆在城外河神庙一带。南蛮北伐后,没来得及南退的南蛮人就集中在这三个地方,大约三四百人。
领事馆的南蛮官员属于使节性质,而其他南蛮人不是商人就是类似庙祝的祭祀,以及医生和教书先生,因此当太原知府派遣官差衙役封锁三处,确保米粮食水时,穆赫德不仅没说什么,还另派绿营兵守护,挡住激进义士对南蛮人的袭扰。那会他还忙着吸聚人心,贸然妄动,只会乱了自家阵脚。
可现在不一样了,南蛮已摆明车马,甚至在山西对官商大肆杀戮,外加抄家洗劫。穆赫德认为,该是把南蛮人一举拔除的时候了,如此就能进一步凝固人心,坚定反抗之志。
堂中沉默,穆赫德也并不意外,南蛮北伐檄文并未说明要如何处置满人以及与满人相关的官商势力,这正是高起在河南,穆赫德在山西能够操作人心的背景,他们就直接把南蛮国中激进派舆论拿来用了,由不得本地人不信。但檄文却明确强调了两桩罪行是南蛮绝不容赦,要罪加三等处置的,一是危害滞留在北方的南人,一是损毁英华在北方的产业和财产。
不到最后关头,没人愿意自绝后路。
穆赫德在山西要的就是官民齐心抗南蛮,在座这些晋商豪强必须跟他同进退。本地绿营兵早不可靠,就是拿来维持秩序的,而旗营的那些汉军绿旗兵,他也不敢贸然押着来过这条人心槛,在太原城的三千绿旗兵是他维持局面的唯一依凭。
逼着这些晋商豪强动手就是必然之选。这些人要么带有亲信家丁,要么身怀巨财,推着他们办了这事,也算是血淋淋的投名状,接下来再用他们抗阻红衣,也就放心多了。
扫视众人,将畏惧、忐忑和暗有盘算种种表情尽收眼底,穆赫德也不着恼,平静地道:“如今也该跟诸位交代朝廷的底策了……”
许久之后,穆赫德话音落下,堂上众人一脸恍然,穆赫德再补充道:“当然了,诸位也该清楚,这就像是大禹之舟,舟上位置有限,能得舟票的人,必得是我大清的铁杆栋梁!怎么能证明这一点,那就得看诸位是不是有足够的决心了。”
众人脸色变幻不定,有人问,光他们出力,那些逃难来的地方商绅就只看着么?穆赫德身边的幕僚赶紧宣布了一系列政策,例如在全城征发军资,编户充军等等,让这些人神情再缓了一层。
“咱们就听穆宪的,杀南蛮,护大清!”
众晋商豪强得了清晰的前路,再没了后顾之忧,又有中小商绅分担,顿时热烈鼓噪起来,一个个恨不能亲自上阵,手刃南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