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众人终于倒抽了口凉气,好家伙,年羹尧魄力真够大,居然把朝鲜一国也翻腾起来,绑在了自己帝王之业的战车上。
形势复杂了,辽东已成涡流,各方势力都卷了进来。
这其实还是英华给的机会,韩国志愿军倾巢而出,自海路北上辽东,这就让朝鲜没了后顾之忧。不知道年羹尧是怎么裹挟朝鲜主政李光佐的,或是许了什么割土让利的愿,多年绵战锻炼出来的朝鲜军也北上“伐满”了。
年羹尧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无胆跟英华掰手腕,但他这称帝本就是李肆早许他的,趁着英华北伐,主力在中原的机会,来一招火中取栗。辽东方向只有韩再兴一军,还得从海路绕入辽东,而他合兵十多万,自东、南两面急进,很有把握赶在第七军之前夺下盛京。
至于之后的事,年羹尧也许认为,英华吃下中原和北方,暂时该心满意足,至少能有斡旋调和的空间。反正地盘先吃下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绝不能让年贼得逞!”
“韩再兴是不是打绵战打成了习惯,已不知真正的仗该怎么打!?”
“急调精锐往援,韩再兴只有两师红衣,仆从韩军不堪重用!”
众人急切地嚷着,盛京可是北伐大锅里的烂肉,怎能让年羹尧这条恶狗偷嘴?
“臣以为,年羹尧先取盛京也许不是坏事……”
陈万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众人一怔,正要说话,却见李肆呵呵轻笑:“吴三桂么?”
众人这才恍然,没错!英华北伐,正将满人赶出关内,年羹尧又在屁股后面来了这么一记,年羹尧与满清,不正是个活脱脱的吴三桂么?
皇帝不愿,国家不便沾染绝族之事,可年羹尧没这顾忌。吴三桂是怎么收拾永历的,年羹尧必定会有样学样。就算他对满人这股势力还有利用之心,可偷嘴盛京这事,他必须向英华作出交代,他这般聪明的人物,定会揣摩到皇帝的心思,盛京怕就是满人一族的黄泉归乡。
范晋也道:“韩再兴想掌控辽东大势,怕也有心无力。红衣精锐是有,都在路上,从西域调回的四个百字头师才到兰州,唯一能调的是塘沽第五军,可第五军能调么?”
说到塘沽和第五军,北直隶正如火如荼的团结拳之乱又挤入众人脑海,李肆沉沉点头,统一了大家的认识。
“年羹尧……鼠辈尔!且容他在辽东跟满人厮斗,韩再兴先安宁海、复州和海城一线,目标是进取辽阳!再看年羹尧和满人斗成什么样子,相机而动!”
接着李肆眉头扬了起来:“辽东大变,满人北迁的动作会更快,到时地方官府溃决,直隶乱相会愈演愈烈,平定北方,是眼下重中之重!”
他看向陈万策:“对初,北方之乱,军事还是其次,政治才为先。朕给你半个月时间,大军暂停半月,南北事务总署这几年在北方有什么成绩,就看今日了。”
陈万策郑重长拜:“谨受命!”
他朗声道:“北方之乱,乱在人心,平定此乱,也要靠人心,而臣能借重的不止是我英华人心,还有北方知华夏大义的人心。”
接着他降下声调:“只是……诸策并出,北方血火怕是烈上加烈,甚至是亲族相杀,师友相伐。陛下曾许山西十万人头,臣问陛下,可容直隶落多少人头?”
众人窒然,李肆心中也是一荡,虽说北伐前已作好尸山血海的心理准备,在山西也以苛厉之策清洗一省,可现在陈万策明言,满清已在直隶发动愚昧之民,糜烂北方,要平此乱,英华除了动员国中各方力量外,也得发动北方开眼之民,以暴抗暴,这一场自相残杀有多血腥,他这个皇帝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尤其是准备承受国中舆论,乃至史书评述。
深吸一口气,李肆沉声道:“势已至此,安能转身而退?不是朕能容多少人头,而是老天爷要收多少才满意。我英华立国二十多年,也是踩着人头过来的!如今华夏要南北合一,要共入今世,又怎能免这一场血肉涤荡?”
他环视群臣,言辞恳切:“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人有取死之道。我等君臣军民,但求循天道,竭仁义,无愧于心!人事之外,皆属天意,朕不愿担,也不敢担,尔等也是如此。国中仁义之士但有鼓噪,让他们来北方,让他们以身出力,而不是空谈道德!”
陈万策并群臣再拜道:“陛下仁心,上天可鉴!”
君臣再定志,北伐之势,军事看似阻滞,人心之潮却超越军事,向北方汹涌扑去。
风陵渡口,数百风尘仆仆的红衣踏上山西地界,让渡口船夫和兵站民夫惊诧的是,这群红衣上岸整队后,套着红袖套的黑衣监察一声令下,红衣们一个个脱了衣服,赤着上身,趴到拴马桩上,任由皮鞭狠狠抽落在背。
各种调门的惨叫声依次响起,让周围的人一头雾水,正在过路的英华民人里,有报纸快笔职业性地揪住监察打探,监察就答了一句:“他们违了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