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神殿和魔殿今天闹事了没?”雅尔萨德摇摆着酸涨的手腕问。
“每天都虎视眈眈,今天怎么会不闹?这会还没结束呢!”他身边一位负责协调两殿关系的官员苦笑着说:“两殿的建设工程都需要大量民工,但圣都配属下来的工匠只能用于重要殿堂建设,另有海量的工作需要就地招募民众完成。但本城闲置的劳力很少,于是两殿昨天颁布公告,号召民众为信仰奉献,这又牵扯到争夺信民的问题了。”
“打起来了?”雅尔萨德看着这位协调官员。
“打起来了。”协调官员无奈的点点头:“规模还不小,晚饭时有近百名两殿祭司在广场附近械斗,魔法都用上了,到现在为止各有死伤。如果不是警备队严密监视,想来会更严重。”
“打的好!”少年总督微微一笑,脸色没有刚才那么严肃:“有多少人围观?影响如何?”
“那是城市广场,我的总督大人,全城的人都在看着呢!”协调官员可没有总督那么兴奋,因为这种群架的规模越大,越是说明他没有对职责尽心。虽然他真正的职责可能就是让两边打群架,但官誉在民众口中坏到不能再坏却是肯定的。
“本城之前有不少坚贞信民,神殿的拥护者在里面占了绝大多数,另外一些信奉魔族的人是从那边迁移过来的,魔殿就不说了,神殿被驱逐时我们的宣传做得很好,大家都相信是神殿把坏事干绝后遗弃了我们。可以说,神殿的回归时机并不恰当,因为民众对他们失望并觉得不可信任。”几乎不用考虑,协调官员就把本行省的现状做了大致描述。
“这一个多月以来,两殿祭司争抢地盘和信民,每天打得不可开交,互揭疮疤,已经严重削弱了两殿以前的超然地位,就连一些妄想抱两殿大腿发家的死忠者也保持着观望态度。另一方面,我们控制的言论却一直在引导民众……所以,两殿的声望还在持续下跌。”
“形势的把握一定要抓紧,必须保持我们的主导地位,再加大投入!”雅尔萨德来了兴致,一边走一边吩咐:“走,我们也去看看这个大场面。”
“我的大人,那有什么好看的,祭司们乱丢魔法,可别伤着你!”官员们抢在近卫前面拦下总督,他们都是皇帝陛下精心挑选,指定帮助雅尔萨德的官员,对雅尔萨德的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我坚信总督卫队不是摆设,大家也要相信我不是一个魔法标靶,到了必要时刻,我也可以动一动。”少年总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又吩咐说:“明天早上,吃亏的那一边一定会跑来告状,通知警备队,等他们打完了之后要清点死伤收集证据。你们也留心一点,祭司送来的贿赂全部收下,以皇室的名义使用在去年受灾的地区。”
“这样处理又得设立案卷。”皇家侍读好心提点说:“那大人还得写多少散文随笔啊?”
“这种案件,无论我判处涉案祭司什么刑罚,两边为了保住颜面都得给钱,加上你们帮我一层层的剥,案件判下来得收多少钱?一年到头,总督府难得遇到这种开源的机会。”这时说到写东西,雅尔萨德已经不皱眉头了:“写东西虽然辛苦,可行省处处都要用钱,总督辛苦点是应该的……”
官员们都是侍奉皇室出身,加之已习惯斯比亚皇家几位大佬的处事方法,所以并没人对总督这个命令有异议,虽然雅尔萨德阁下与之前他们侍奉的维素亲王和科恩陛下还是有一点区别。
维素亲王谈公事时,语气和蔼但态度严肃,而且绝不会牵扯到诸如“收贿赂、主动盘剥”等话题;科恩陛下谈到钱,多半会蹲在某级台阶上,细心的、亲切的启发大家“多收、多赚”,生怕漏掉了一个铜板;而我们的雅尔萨德阁下,他却是用正义凛然的语气下达指令,因为在他看来,这就是公事——在总督的字典里,没有“私人财产”这个概念。
既然总督本人都有如此兴致,所提议的事情又不违国法家规,身边的人哪有不迎合的道理?
于是,一行人在奔赴广场的同时,已经三言两语的定下了索贿的范围和名目,誓要让两殿这场官司在自己手里打得伤筋动骨,更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世俗宦海的厉害!
任何事情做到极致,都可以称之为艺术,判冤枉官司也一样,所以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少年总督的手头会松动很多……就在东缔行省盘剥两殿祭司的计划进行得如火如荼时,附带着二十多首诗歌的机密卷宗也在被向上传递着。
因为雅尔萨德…萨兰实际上是科恩的养子身分,所以这份卷宗是直接送去了沉眠之地。少年总督的取巧行为被识破,四位皇妃在回执里把雅尔萨德严厉训斥一顿,但文件本身没有被耽误,还是在第一时间发往待城忧双宫,连带那些诗歌一起被摆在皇帝的桌上。
身为一个特立独行的皇帝,科恩陛下的办公地点并不太多,重大涉外事务和日常事务随便找个地方就办了,需要与群臣商议的事情会在抱华楼,需要保密的事情则会集中在忘忧阁办理——忘忧阁可不是什么楼宇,而是一处独立的,位于地面之下的隐密所在,也就是其他帝国的皇宫里都会有的那种“隐密部份”。
既然是“隐密部份”,那么防卫上自然是一丝不苟的,二十多个房间围绕着中心的一个大房间呈椭圆形排列,忘忧阁被别出心裁的布置在西翼,逆反众星拱月的一般心理,所以位置很是隐密——中间那个禁卫森严的房间,不过是一个资料室而已。
忘忧阁房间并不大,而且大部分空间被一个巨大的黑铁囚笼占据,靠边的地方摆放着一套桌椅,与皇帝陛下本人使用的桌椅只相距半个马身,在这点空间里,还孤零零放着一只石凳。
石凳是一道很显眼的分界线,以此为中心,忘忧阁里左右两个空间一边奢华,一边俭朴;一侧富丽堂皇,一侧老旧失色。
囚笼,自然是关押魔族小公主艾妮…伊萨伯安特的所在。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科恩本人所使用的空间里,所有陈设都是老旧的,而羁押魔族小公主的栅栏里却极尽奢华,连每一根黑铁都被套上锦绣的套子,这很能让人产生疑惑——到底是谁关了谁?
事实上,无论皇帝还是魔族小公主,他们都在尽力避免“羁押、囚禁”这些词汇,黑铁的牢笼锦绣套子遮掩之后,在他们眼中就彷佛真的消失了一样。而且,在科恩陛下来忘忧阁办公的时候,艾妮…伊萨伯安特就像是陛下的一位秘书一样,标有机密字样的文件在两人之间传来传去,虽然说不上配合默契,却至少形成了一个流程。
“你这个皇帝当得真是多姿多彩,手下的大臣也真够标新立异。”魔族小公主打开一份厚实的卷宗,取出一叠纸张看了看:“申请执行死刑的案卷里,竟然夹带着诗歌……还有情诗?怎么,斯比亚帝国出现女性总督了吗?不把原来的四位皇妃放在眼里,也不知道本宫在此?”
相处近月,科恩对魔族小公主的态度逐渐缓和,或者应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科恩本人已从疯狂和沮丧中清醒过来”,当日的疯狂行为则在两人的记忆中淡去,谁也不再提起……不管怎么说,至少科恩现在给了小公主一定的尊重,所以艾妮…伊萨伯安特偶尔冒出一个“本宫”之类的自称,并不会受到训斥。
“诗歌?”科恩伸出手来接过卷宗,扫了一眼封面,微微一笑说:“东缔行省的总督是雅尔萨德…萨兰,他家是我家的世交,帝国内乱时全家蒙难,复国之后,他只身流浪到圣都伸冤,之后就跟着本少爷,虽然我一直把他当作是弟弟抚养,但大臣们却认为他是我的养子。”
“似乎听说过这人。”艾妮小公主说:“以他的年纪,似乎还不能成为一省总督吧?”
“朕说行,他就行!”科恩笑意一敛,锐利的目光一闪而逝,尔后又缓和了脸色:“年纪当然是个问题,所以,本少爷才命他每处理一件刑案,必须写一篇与刑案无关的散文随笔。”
“看来是处决的人犯太多,这位总督开始取巧了。”艾妮公主观察着科恩的神情:“可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仅仅用散文诗歌这类的东西,就能化解少年心中的杀戮吗?”
“虽然能让他明白决断人命需要慎重,但却不能化解一个人心中的杀机。”科恩摇了摇头:“他写出的这些随笔散文,能让我知道他心中的杀机有多浓重,知道他是否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就像这次的诗歌,这就是不好的苗头,说明雅尔萨德在强大的压力之下,已经变得不甚稳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