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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第1页)

杏谩?br>

原来菲菲纳早已走了好几个钟头了,也就是我们所谓像法国人一样的不别而行了①。这位小姐先把客厅里的首饰捡起来,回身走到楼上自己屋里收拾了箱子,用绳子捆好,跑出去雇一辆街车,亲自把箱子拿到楼下。她没请别的佣人帮忙(他们都从心里恨她,大概根本不会肯帮忙),也不跟他们告辞,自顾自离开了克生街。

①英国人称“不别而行”为“法国式的告辞”,法国人也称“不别而行”为“英国式的告辞”。

在菲菲纳眼内,这家子已经完蛋,她也就雇辆街车一走拉倒。法国人碰到这种情形往往一走了之,我知道好些比菲菲纳有地位的人行出事来也像她一样。她运气比她一般的同国人好,或许也是凑得巧,临走时不但带着自己的东西,还卷了女主人的财产——不过这些算不算她女主人的财产还是问题。上面说过的首饰给她拿去之外不算,她还偷了几件早已看中的衣服。另外还有四架华丽的路易十四式的镀金蜡台,六本金边纪念册,好些小纪念品和讲究的书籍,一只金底珐琅鼻烟壶(还是杜巴莉夫人①的遗物),一只漂亮的墨水壶,一只装吸墨纸的螺钿架子——蓓基那些写在粉红信笺上的、措辞娬媚动人的短信,没有这两件法宝就写不成——这几件家当跟着菲菲纳小姐一起离了克生街。桌子上还有银子的杯盘刀叉,原是为筹备隔夜让罗登冲散的小宴会才摆出来的,也给她拿了去。菲菲纳小姐撩下的器皿没一件不笨重。还有火炉旁的铁叉铁棒呀,壁炉架上的镜子呀,花梨木的小钢琴呀,她也没有要,想来是因为携带不方便的缘故。

①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妇。

后来有一位和她非常相像的女士在巴黎杜·海尔德街上开了一家时装店。她的名誉很好,斯丹恩勋爵时常到她那儿去买东西。这女人谈起英国,总说它是全世界最混帐的国家,并且对她手下的学徒们抱怨,说她从前给英国人骗掉了许多钱。

斯丹恩侯爵对于这位特·圣·亚玛朗蒂太太照顾得十分周到,想来就是可怜她身世不幸。但愿她善有善报,从此一帆风顺。在我们国内的名利场上,她不再露脸了。

克劳莱太太听得楼下闹营营的分明有人走动,然而佣人们可恶得很,全不听她使唤。她心里生气,匆匆忙忙披上一件晨衣,昂着头走到楼下。说话的声音便从客厅里发出来。

那厨娘乌烟煤嘴,傍着拉哥尔斯太太坐在漂亮的印花布面子的安乐椅上,正在劝拉哥尔斯太太喝樱桃酒。家里的小打杂把手指戳在奶油碗里捞奶油吃。这孩子老穿一件钉圆锥形扣子的号衣,平时的差使就是替蓓基送送粉红信笺写的条子,每逢她出门时站在马车后面伺候着;他上马车的时候那一跳才有劲儿呢。拉哥尔斯满面愁容,神色惶惑,家里的听差正在跟他说话。客厅的门开着,蓓基在几尺之外大声叫唤了六七次,她的底下人竟没一个睬她。她身上裹着白色细绒的晨衣,裙上一层层的褶子。她走到客厅里,听那厨娘说道:“拉哥尔斯太太,喝一点儿吧,喝一点儿吧!”

主妇怒气冲冲的说道:“新泼生!脱劳德!你们听得我叫人为什么不上来?我在这里,你们怎敢坐着!我的丫头在哪儿?”小听差着了忙,把手指头从嘴里拿出来。那时拉哥尔斯太太已经喝够了樱桃酒,那厨娘自己在金边小酒盅里斟上一杯,一面喝,一面睁起眼睛瞪着蓓基,这可恶的婆娘借酒仗着胆子,对主人越发无礼。

厨娘说:“这是你的椅子吗?哼!我坐的是拉哥尔斯太太的椅子。拉哥尔斯太太,您别动。我坐的拉哥尔斯先生和拉哥尔斯太太的椅子,是他们老老实实挣了钱买的,这价钱可不轻!拉哥尔斯太太,我心里正在想,如果我坐在这儿等工钱,可不知道得等到几时呢?我偏坐这儿,哈哈!”说完这话,她又斟了一杯喝着,那副尖酸的嘴脸比以前更难看。

克劳莱太太扯起嗓子尖声嚷道:“脱劳德!新泼生!把这混蛋的酒鬼给我赶出去。”

当听差的脱劳德答道:“我可不干,要走还是你自己走。给我工钱,我也走。打量我们愿意呆在这儿吗!”

蓓基怒不可遏的说道:“你们眼内都没有我这主子吗?等到克劳莱上校回来以后,我就——”

所有的佣人一听这话,都哑声大笑起来,只有拉哥尔斯愁眉苦脸,并不和着大家一起笑。脱劳德先生说道:“他不回来了。他叫人回来拿东西,拉哥尔斯先生倒肯给,可是我不答应。我看他也不是什么上校,就跟我不是上校一样。他已经走了,大概你也打算跟着他一块儿去。你们两个简直就是骗子。你别拿大话来压我,我不买账。给我们工钱。我说呀,给我们工钱!”脱劳德先生脸上发红,声调忽高忽低。一望而知他也喝多了酒。

蓓基又气又怒,说道:“拉哥尔斯先生,难道你瞧着那醉鬼顶撞我吗?”小打杂新泼生瞧他太太实在可怜,心里不忍,说道:“脱劳德,别说了,别说了。”脱劳德听人说他是醉鬼,大不服气,正要反驳,总算给新泼生劝住了没开口。

拉哥尔斯说道:“唉,太太,我真没想到会有今天。从我生出来到现在,我就和克劳莱一家有交情。我在克劳莱小姐家里当了三十年佣人头儿。没想到本家的子弟反而害得我倾家荡产。嗳,害得我倾家荡产!”这可怜虫眼泪汪汪的说:“您到底给钱不给呢?您住这房子整四年。我的碗盏器皿,上下使用的布料,我所有的东西,全归您受用。牛奶黄油的账已经欠了上两百镑。炒蛋非得新鲜的鸡子儿,小狗还得吃奶油。”

厨娘插嘴道:“自己的亲骨肉吃什么她管不管哪?要不是我,孩子不知挨饿挨了多少回了。”

“厨娘,他如今在慈善学校求布施呢!”脱劳德先生说着,醉声醉气笑了两声。拉哥尔斯唉声叹气,数落他的不幸。他说的话一些不错,蓓基夫妻两人害得他倾家荡产。下星期的账单他就不能对付。他的家产连铺子带房子全得拍卖出去,无非因为他太信任克劳莱一家。他的眼泪和诉苦使蓓基更加焦躁。她气恨道:“看来人人跟我作对。你们究竟要怎么样呢?今天是星期日,我不能付钱。明天再来,我一定把账目结清。我以为克劳莱上校早已付过钱了,反正再迟迟不过明天。我把名誉担保,今天早上他离家的时候口袋里还带着一千五百镑钱。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你们要钱得去问他。给我把帽子和披肩拿来,我马上出去找他回来。今天早上我们吵了一架,这件事好像你们都知道。我一言为定,账是一定会付的。他刚得了一个好差使。我现在就出去找他去。”

拉哥尔斯和其余在场的人一听她这番大胆无耻的话,惊讶得面面相觑。利蓓加说完这话,撇下他们自顾自上楼去。她没有法国女人帮忙,只好自己穿戴起来。她先到罗登房里,看见一只箱子和一个行囊已经收拾整齐,旁边还有一张用铅笔写的字条,吩咐有人来取行李的时候把这两件东西交出去。然后她走到阁楼上法国女人的卧房里,只见屋子里干干净净,所有的抽屉倒得一物不剩。她想到扔在地上的首饰,猜准那女人卷了东西逃走了。她想:“老天啊!谁还能比我更倒楣呢!刚刚要交大运,偏又落得一场空。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她想了一想,断定目前还有一个机会。

她打扮得停当,一个人出了门,虽然没人伺候,倒也没人拦阻。那时刚四点钟,她没钱雇车,只得急匆匆的往前走,一直到大岗脱街上毕脱·克劳莱爵士门口停下来。吉恩·克劳莱夫人在家吗?门上回说她上教堂了。蓓基并不引以为憾。毕脱爵士呢?他在书房里,吩咐家人不许去打搅他。她说她非见他不可,立刻在穿号衣的门房身旁溜过,一直闯到毕脱爵士的书房里。从男爵大吃一惊,还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文件,蓓基已经进来了。

他急得脸上通红,又嫌恶又慌张的往后闪。

她说:“毕脱,亲爱的毕脱,别这么着!我是清白无辜的。你从前不是跟我很有交情吗?我对天起誓,我是无辜的。件件事情都对我不利,表面上看起来,竟是我丧失了名节。唉,真不巧,我的打算刚刚有了指望,好日子就在前头,偏来这一下!”

“这么说来,我在报上看见的消息是真的了?”原来毕脱爵士在报上看见一段消息,吃了一大惊。

“可不是真的!星期五晚上,在那个倒楣的跳舞会上,斯丹恩勋爵就把这消息通知我了。这六个月来,上面早就答应让他安插一个人。昨天殖民部的秘书马脱先生通知他说位子已经出来,哪知罗登可可的给地保逮了去,然后就是他回来大闹,闹得不成话说。我错在哪儿啊?还不就是为罗登太尽心尽力吗?在以前,我和斯丹恩爵士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多的是。我也承认有些钱是罗登不知情的。你知道他花钱多么随便,我怎么能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他呢?”这样,她编出一套前后连贯的话来,滔滔不绝的讲给大伯子听,弄得他莫名其妙。

蓓基说的话大意是这样的。她痛悔前非,真诚坦白的承认早已看出斯丹恩勋爵对自己很有意思(她一说这话,毕脱脸红了),可是她把握得住自己的贞操,这位权势赫赫的贵人既然对她垂青,她就借此为自己和家里的人从中取利。她说:“毕脱,我原想叫他帮你加官进爵”(她大伯子脸又红了)。“我们曾经谈起这件事。你自己有天才,再加上斯丹恩勋爵的力量,简直就有八九成把握。不想这场飞来横祸坏了事。我一向心心念念要把我亲爱的丈夫解脱出来,免得他挨贫受苦,也免得他将来弄得身败名裂。虽然他虐待我,疑心我,我还是爱他的。我看出斯丹恩勋爵喜欢我,”她一面说,一面把眼睛瞧着地下,“我就千方百计得他的欢心。我的行事不失一个良家妇女的身分,可是我的确努力使他——使他器重我。考文脱莱岛上的总督的死讯是星期五早上才到的,勋爵立刻就把我亲爱的丈夫安插上去。我们本来想让他今天自己在报纸上发现这个消息,给他来个意外之喜。就在他给逮捕之后(斯丹恩勋爵慷慨极了,答应替我还债,所以我也就没有立刻去赎我丈夫出来)——就在他逮捕之后,勋爵还笑呢,他说亲爱的罗登在那可怕的牢房——在地保家里看到委任他做总督的消息,不消说是喜欢的。以后——以后他回到家里,忽然犯了疑,结果勋爵和我那铁石心肠的罗登闹得一团糟。哎哟,天哪,不定以后还会闹别的乱子呢。毕脱,亲爱的毕脱!可怜可怜我吧,给我们做个和事佬吧!”说到这里,她跪在地下哀哀痛哭,一把拉住毕脱的手热烈的吻着。

吉恩夫人从教堂里回来,听得说罗登太太在和她丈夫说话,立刻赶到书房里。她进门的当儿,从男爵和他弟妇恰巧就是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吉恩夫人面色苍白,四肢索索的抖个不住,发话道:“我想不到这女的还有脸走到我们家里来。像克劳莱太太这样的人,清清白白的人家容不了。”那天早饭一完,吉恩夫人就打发她贴身女佣人出去探听消息。那女佣人碰见拉哥尔斯和克劳莱家里的佣人,他们不但把这件事加油添酱的说给她听,还告诉她许多别的事情。

毕脱爵士看见自己老婆这么厉害,惊得呆了。蓓基仍旧跪着,紧拉着毕脱爵士的手。

她呜呜咽咽的道:“亲爱的毕脱,告诉她呀,她不明白里面的详细情形,请你对她说我是清白的。”

毕脱爵士说道:“真的,我想你有点儿冤枉克劳莱太太,亲爱的。”利蓓加听见这话,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说句老实话,我相信她是——”

吉恩夫人清脆的声音直发抖,她提高了嗓门说道:“相信她是什么?”她一面说话,一颗心突突的跳个不住。“她这人不是正经货。她做娘没有心肝,对丈夫也不忠实。她不疼自己的儿子,那小宝贝儿总是跑到我这儿诉苦,说妈妈虐待他。无论她到哪一家,总要搅和得那家子鸡犬不宁。她拍马屁,撒谎哄人,破坏家人之间最神圣的感情,还不可恶吗?她对人没有真心,对丈夫也没有真心。她势利薰心,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她的灵魂是肮脏的。像这样的人,我自己不敢碰,也不愿意让孩子看见。我——”

毕脱爵士霍的站起来说道:“吉恩夫人!这种话实在——”

吉恩夫人挺身答道:“毕脱爵士,我做妻子的对你一向忠忠心心。结婚的时候咱们当着上帝起过誓,我说到做到,对你温和顺从,克尽妇道。可是正当的顺从是有限度的,我说明白了,我不准那个——那个女人住在我家里。如果她进来,我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像她这样的人,不配和基督教徒平起平坐。有她就没有我,你自己挑吧!”爵士夫人说到这里,摆起架子昂然出了书房。她行出事来这么辣燥,连自己心里都觉得发慌,利蓓加和毕脱爵士更是大出意外。

蓓基不但不气恼,反而觉得得意。她说:“这是因为你把金刚钻别针送给我的缘故。”说着,她伸出手来跟毕脱握手告别。她动身之前,从男爵答应去找他弟弟劝和。不用说,吉恩夫人在楼上梳妆室的窗口等着瞧她出去。

罗登到饭堂的时候,有几个年轻军官已经在吃早饭。他们点的是煎鸡腿和梳打水,确是能够滋补强身的好东西。小伙子们拉他坐,他也半推半就一块儿吃起来。这几位谈论的话题和他们的年龄正相当,并且在星期日谈这些事情也最合适。他们说起下一回在白德西举行的鸽子竞赛会,有的说罗斯会得奖,有的说奥丝卜迪斯登会得奖,下了赌注赌输赢。他们又议论法国歌剧院的亚莉亚纳小姐,说是某某人涮了她,亏得有班脱·卡尔填空档。最后又讲到屠夫和宝贝的拳击比赛,都说这里面恐怕有些不老实的花样。有个叫坦迪门的小伙子,虽然只有十七岁,着实了得,目下正在千方百计留胡子。他看过那次拳击比赛,把两个人的健康情况和交手的经过详详细细描写了一番。当天他亲自赶着马车送屠夫到比赛场去,隔夜还通宵陪着他。他说若不是对方使了不正当的手段,屠夫稳稳的能够得彩。比赛场里的老手都参与这次阴谋,所以坦迪门不肯认输,不愿意出钱,决不愿意出钱!这位小军官如今在克立白酒店里算得上老资格,可是一年之前,他对于牛奶糖还未能忘情,那时他在伊顿公学读书,常常挨打。

他们接着谈论舞女娼妓,打拳喝酒。后来麦克墨笃下来了,便也加入他们一块儿高谈阔论。他并不觉得对于青年人说话应该有所顾忌。他说的故事,和在场年纪最小的浮浪子弟所说的一样精采,既不怕伤了自己有年纪人的体面,也不顾坏了年轻人的心术。麦克老头儿说故事的本领是有名的。他不是在小姐太太面前用功夫的男人,朋友们只带他上情妇的家里吃饭,不请他到母亲家里去赴宴会。他从来不上台盘,朋友们谁都比他高贵些,亏得他本人乐天安命,没半点儿虚骄之气,自顾自老老实实,快快活活的做人。

麦克吃了一餐丰盛的早饭。那时别人已经先吃完了。年轻的伐里那斯勋爵叼着个大大的海泡石烟斗;休斯上尉抽雪茄;坦迪门这小鬼是一刻不得安静的,一有机会就赌,正在用尽力气抛小银洋和杜西斯上尉两个打赌,他那条小狗给夹在他两腿中间。麦克和罗登从营里步行到俱乐部。他们跟大伙儿一起有说有笑,对于心里牵挂的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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