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尔布置的功课,愁未写多久便扔掉铅笔,苦着脸跳进茉亚怀里:“妈妈、哥哥,算术真的学不懂啦。”
“这…”重理神绪的阿尔拾起笔检查女孩的功课,目露严肃,“小愁,不可以用这样的借口偷懒。这些题目明明比前些天要简单得多,你怎么会解不出来?”
愁眨巴着眼睛挤出几朵泪花:“呜,哥哥你不相信我…我、我、我真的不会啦…”
阿尔正想赔笑安慰,忽而从哄着愁继续学习的茉亚的神情里捕捉到一种满意的怅然,发觉事有蹊跷:自过完生日,女孩仿佛变了个人。先前她虽会调皮,大部分时间仍是聪明乖巧,而今却连简单的算术都不会,更是热衷捣乱;早先她亦会向茉亚和自己撒娇,但绝不会有心思这般卖弄可怜…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身为母亲的茉亚理应更早留意这异常的变化,可她并未忧虑,似乎还有种了却心愿的满足?难道…
“茉亚…”阿尔无意识间唤出她的名字,却又不能在愁的面前质问,终究在嗫嚅后收口。
“朋友,可有烦心的事吗?”
“不,没什么…”
而愁突然直起腰,狡黠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跳跃,小嘴弯出玩味的笑颜:“嘿嘿,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在烦什么…哥哥喜欢妈妈但是怕爸爸知道对不对?对不对?”
“胡、胡说什么呢?”阿尔即刻拍响桌面,脸色通红,“小愁,你何时学坏的?我不是教过你,议论别人的话不是能乱讲的吗?”
“唔?是吗?那哥哥为什么喊了妈妈又支支吾吾?肯定有坏心思哦。”
“不是,我是要问、要问小法他们去哪里了!”
茉亚轻敲女儿的头顶,沉声回答:“他们有些事情要去水厂处理。”
“水厂?”阿尔直叫愁弄得头痛,花费好些时间才明白内中的含意,“是要停水了?”
“会,倘若处理不当。”
木精灵别过头望向窗外投来的白光,面色愈显阴沉:“是吗?这也在你的设想之内?你所说的时间应该很接近了?”
“快了,朋友,很快了,”茉亚安抚听至懵懂的女儿,随他的视线瞥向窗外的红阳,“相信吧,他们会妥善处理。”
正强逼叫骂的人回水厂工作的法普顿并不知道,押运车队撞破的不只是挡路的铁门,更是城镇里居民仅剩的忍耐和帝国全体特罗伦人最后的幻想。从这一刻起,战后的帝国如积拦长久的汹涌长河,冲破由恐惧、希望和欲望堆叠而成的堤坝,将掩埋于和平中的懒惰、纵欲与疯狂尽数爆发,迎来让恐怖暴力推迟的崩溃、本应在战争结束的时刻迸发的崩溃…
卡车刚在水厂内刹停,法普顿就离开驾驶座,解锁车厢后揪出顶撞厢门的男人,将之按倒在混凝土地上,听他扯高嗓门叫骂:“去你妈的!你们算什么东西?给朝晟人当狗的死叛徒!我是信徒!我是圣罚教的信徒、帝皇使者的信徒!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放开我!”
已褪去青涩的少年以厉声喝令盖过辱骂:“让他们列队!”
跟着他将辱骂者扔给别的士兵,转而迈步巡视,看五辆卡车押送来的人在枪口前恨恨报数,若狠辣的眼神能作子弹用,恐怕法普顿早被射成一朵肉沫里的血花。
“二百一十二!”
最后一声怒火冲天而上,威胁般宣示报数完毕。他则拿来已核对无误的员工名册,吼出令愤恨乖乖缩头的狂怒:
“二百一十二头等死的懒汉!你们还有他妈的脸发怒?一群没有羞耻心的猪狗!看你们的蠢样,啊?是在自豪?是在炫耀?该死的,闻不出你们身上不洗澡的汗臭精臭吗?你们不嫌丑不嫌脏?好,是因为停水才没法冲凉是吧?来,来看看你们该干活的地方,这是不是给镇里供水的水厂?是不是?!一帮等死的臭老鼠,就是你们让水停了他妈的两天!现在告诉我,你们是准备恢复水厂的运作,还是等我送你们每人一颗子弹好去躺到他妈的永远?”
可回应是寂静。炙热的烈阳下竟无人开口,能听见的只是不屑的吭气。于是法普顿勾指示意士兵将那最敢叫骂的家伙押来,揪住后领运转灵能,将之拎向刺目的阳光,待晒得这人开始踢腿挣扎再猛而将他正面摔砸,然后抓紧正在滋血的头并提高,向众人展示那张给水泥拍扁的血脸:
“如果你们有和他相同的疑问,就竖起耳朵听好了——没脑子的猪猡!我们只向前行之地的统领、伟大的帝皇使者、特罗伦的常青武神效忠!少拿朝晟说事!你们真是一群呆傻痴蠢且不明事理的贱种!何况使者大人即是从朝晟而来,指责朝晟的你们是生怕不能激怒使者?是生怕受不到惩罚?还他妈的好意思提圣罚教,看看你们只配吃屎喝尿的傻样,若有半点信徒的虔诚,又岂会如死猪般怠惰?好,现在我给你们争辩的机会,有种的就张开臭嘴发问吧!给我听听你们滑稽的质疑是否能让人笑掉大牙!”
那张唯余滴血烂肉的脸令大多数不屑者胆寒,唯有少数人敢握拳发声:“你这种呆在前行之地、踩在帝皇使者脚下的无忧虑烦扰的东西,怎会晓得我们普通人的艰难?”
“艰难?你是想说喊一声使者的伟名再等他赠予你们食粮用物的艰难?你不觉得可笑?”
“无知的蠢货!你可晓得帝皇使者的回应已中止两年?莫要说肉面油粮,如今连麦麸都捡不到!我积攒的粮食多,刚开始还有心拿它们换别人的金银铜板,现在?现在我恨不得回到那时候扇自己耳光!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这最临近前行之地的城镇!金银尽是废铁,只能以物易物,我们都要抓紧头皮想办法少吃几口,免得饿死在街上给人捡回去炖汤!到了这地步,我、我们、我们所有人哪来的精力干活?!”
愤怒的倾诉听得法普顿嘴角上扬又压低,强忍、再强忍,最终放开高举的血人,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他妈的!你们、你们是真的、真的无药可救!好,好,好,我问你们,为何当使者停止恩赐,你们就连饭也吃不饱啦?”
“我们…”
“讲不出口,是吗?没关系,我替你们讲——因为你们是一群最懒最蠢的东西!不知该干活、不知该劳作,受了恩惠不思回报,反而索取更多,渴望终生享有不劳而获的幸福!假如你们在接受礼物时仍坚持耕种牧养,继续去工作劳动,而不是在家里吃喝睡觉、成日结群纵欲,甚至他妈的跑街上找人互捅屎洞,何至于连饭都吃不上!”
“你说得轻巧!我们哪里晓得使者会把恩赐结束——”
“所以你们就懒得干活?只放着那些少到可怜的、无聊到拿工作当乐子的人看心情做会儿活计?他妈的,试想假若你们都是这类还算有辛勤之心的人,至于蠢到连喝的水都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