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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帮助(第1页)

待驾车回到僻静的独栋,老伍德取回圣岩,将缠好保鲜膜的尸体扔在车库,把四件还在挣扎的胶皮包裹拖进房底的废弃酒窖,拧亮吊灯后揭开拉链,搀扶惊魂不定的精灵们靠墙坐好,掌压自己那张老脸,脱落多余的皮肉,恢复那并非格威兰人的面容,用漆黑的眼含住吊灯的金光,坐上摇椅后说出非常标准的瑟兰语:“看呀,恰如烛火的辉芒多么明亮,自这座城市在帝皇的伟力中破土而出,它们就散播着永不停歇的昏光,仿佛天边的夕阳,不是吗?”

没有回答,老伍德的视线就这样在吊灯的光晕间停留。直到那感受着身边人颤栗的金精灵丈夫闭目又张、收紧坚定的竖瞳并咕哝出些许声响,他的神思才从空想里归来,用黑色的眼回答那金眸里的困惑、恐惧与期望:“哦,抱歉。我忘记你们戴着…口枷?放轻松,我相信精灵特有的敏锐听觉已令你们清楚发生在半路上的事情。抬起头来吧,我们正处于地窖之内,厚重的土地足以隔绝任何吵闹,即使撕心裂肺的呐喊亦不会有人察觉。所以,我们不如试着在解开口枷后静心相谈,可行吗?”

无需等待,被拘束的精灵们用最快的速度肯首表态。老伍德很快拿剪刀裁开口枷的皮带,在他们关合解脱的牙床时倒好温水逐一递来:“来吧,别担心,让疲乏的喉咙更好说话。”

此情此景,精灵们唯有接受陌生老人的好意,小心抿起杯中的液体。随着热流温暖寒冷的空腹,他们逐渐端高塑料杯,喉咙也发出咕咚的声音,更不由舔走残留的水滴,在老人的邀请中不安地还回水杯,又重新接过暖手的温水,二度解渴缓惧。终于,那身为丈夫的金精灵握着妻子垂在膝上的手,尽力语出最感恩的态度:“友爱的圣恩者,谢谢您拯救我们这些可怜的落难者。”

“不客气。”

老伍德的回复太简单,简单到金精灵找不到继续谈话的理由。而这稍显尴尬的气氛由那位被女儿攥紧手的父亲打破,他的嗓音是木精灵特有的磁性,那是即便遭受苦难依然悦耳的纯净:“饱含善意的先生,请问您…是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轻拍颞部的老伍德先是愣住那么几秒,而后笑到咳嗽:

“做什么?啊…呼、呼…咕、哈、哈——??、呸、呸…唔、唔…抱歉、抱歉,你看,人类的身体就是这样脆弱无能,哪怕圣恩者也逃避不了衰老的命运。精灵们啊,你们说,你们永驻青春的肉体当真属于帝皇的恩赐吗?哈哈,可别让这幅风中残烛的凄惨模样蒙骗了啊,我应是在座的各位中最年轻的那个——哦,我忘了,这位语如歌谣的父亲啊,我记得她是你的女儿?你好,能告诉我你的年纪吗?嗯,一百零三岁…比我小不了多少,该怎么称呼?小妹妹?哈哈,不合适、不合适…非常的滑稽,不是吗?我记得七十岁到一百一十岁是精灵最宝贵的生育年龄吧,在产出一到两胎后,你们的生育机能会自行闭锁,与之相关的细胞尽数凋亡,理论上不能孕育新的生命…除非有与我一般的圣恩者以可笑的祈信之力助你们重生。你们说,这会是与长生相伴的诅咒吗?这逗人捧腹的诅咒是否源于帝皇的恶趣味?怎么,你们不敢回答?我能理解,因为答案是无法知晓的混沌。或许这的确是你们繁衍出的特性,嗯,或许吧。”

“您、您好,伍德先、先生,”被留意的木精灵女儿鼓足勇气开口,牵住父亲的手已不再颤抖,“请问…您、您是…您是博萨人吗?还是朝晟人?”

老伍德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完后拿纸巾接住掺血的浓痰,摇着头将这垃圾扔入废纸篓:

“你的心里早有了答案,不是吗?哪个博萨的圣恩者会无聊到来康曼城购买奴隶?他们大可以去帝国的黑市、不,如今的中洲、中洲啊。不必紧张,我最瞧不起那些沉迷肉欲的东西,不论富有还是贫穷、不论凡人还是圣恩者…醉心于快感的蠢货连这快感是繁衍的附属品都不能辨明,还不如放荡的野猴和海豚清醒。放心吧,两位先生、这位女士以及羞怯的小妹妹,我绝非贪图你们身体的纵欲俗人,想想吧,若我是那酒保、嗯,蛇头般的可恨玩意,恐怕刚刚就拿起你们摘去的口枷吮吸那‘香甜’的涎水了吧?呼,简直是比死鱼堆还叫人反胃的恶心…一帮脑子埋进排泄物里的发情猴子。弄女的尚能理解,竟会瞅男的下手…格威兰的畜生真他娘够贱。”

黑色的眼瞳与结尾那作为朝晟官方语言的梁语已能证明老伍德的身份,而精灵们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总算落地。毕竟瑟兰与朝晟两国是有着醇厚友谊的百年同盟,至少对落入格威兰人贩手中的精灵们而言,面前这位朝晟的圣恩者彷如和蔼可亲的救世主。所以本在丈夫身侧寒颤的妻子已是依偎,那对垂首相牵的父女也挺直腰身。他们更在互相宽慰后默契躬身:“多谢您伸以援手。”

“不客气,再怎么说,我也曾是满腔热血的青年…但今次我另有所图,相信你们能理解,对吧?否则我大可以在仓库出手杀完所有罪犯,解救那些可怜的受难者,不是吗?”

刚平复的心又跃上喉头,精灵们紧张到抠抓墙壁,让本就不洁的指缝越发显黑。最终还是那丈夫打破沉默的昏光:“请问…尊敬的朝晟圣恩者,您想要我们付出些什么?”

“濒死的体验…死亡彼岸的突破。”

莫名其妙的说辞让敢于提问的金精灵也是满头雾水,而当朝晟的圣恩者伸手拿起水壶后的东西时,他才认出那不是水果刀,而是一柄格威兰风格的尖钩匕首。下一秒,热血溅到他和他妻子的脸上,那对茫然的父女亦不能幸免,连鼻腔都吸入发烫的红腥。血在流,却无人发声尖叫,只因流血的并非四位精灵,而是将他们带至地窖的老者。老伍德熟练地割断颈动脉放血,又掏出一枚似乎是圣岩的黑水晶,在苍白的面容与灰白的墙壁上泼洒红墨,给精灵们留下不能褪色的记忆。

“看…就是这样,生命…流逝…如欲逆转…借助…医…但我…我是圣恩者…前行者…祈信之力…本源…本源力量…给我涌现!”

了无血色的唇竭力大张,将死亡的愤怒与恐惧释放。转眼间,脖颈的伤口复原如初,塌陷的皱纹立刻高鼓,惨白的皮肤再度红润,踉跄退步的双腿稳固站定。从死亡边缘归来的老伍德解去染红的外袍,将仅剩的壶水尽灌口中,执刀走向呆愣的精灵夫妻和父女:“看,这就是我的祈信之力。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需要你们历经相似的死亡与重生,试着在生死的界限握住突破的契机,从而让祈信之力登临新的…极限。”

“你、你…”面对老者那遮蔽昏光的阴影,护着妻子的丈夫和挡着女儿的父亲无力阻拦,哪怕是颤抖的余力都让超出理解的惊恐驱散一空。

“忍耐吧,经验告诉我伤口的痛楚算不上折磨。万勿抵抗、万勿挣扎,握紧你们的手互相安慰吧,如果害怕就深吻你们所爱吧,相信爱可以帮你们战胜濒死的恐惧,好让你们知道我所言非虚。”

说话时,刀已剜入妻子的心。血如拧开龙头的水管那般喷流,落红地面,盖去衣袍的脏污,更润湿丈夫的指尖。他想扑身阻止老者的暴行,可多日的囚禁已磨去最后的气力,而划过颈部的冰冷更封堵本欲嘶喊的愤怒,令他一手捂住飙血的伤口,一手如老者安抚的那样紧握妻子的手,吐着细碎的词汇,意识慢慢模糊。死亡到来的前一刻,老伍德抬手搭上他们的肩,让祈信之力把不可能修复的伤口修复、把不可能填补的血液填补。逃过死亡的夫妻气喘吁吁,更在相拥而泣时瞥见老者的眼、极度失望的眼、正看着那枚黑水晶的眼。而后,老伍德转向那对瑟瑟发抖的父女,在举刀前聆听父亲那请先遮住女儿眼睛的恳求,微笑回应:“当然可以。”

痛?不,并不痛。创口的感觉十分符合老者的经验,是算不上痛的恍惚,是渐渐休克的白茫。深入脏器的伤痛是那样缓慢沉钝,尚不及缝衣针挑入指缝骇人。在这生机消散的等待中,并不比老者年轻多少的女儿在父亲的怀抱里哆嗦,哪怕父亲的触感比浑身的无助更冷也不挪动,反而在抗衡冰冷的极限感到一股热、一种暖、一种舒心的温暖。这温暖张口吞噬、吞噬身体和思绪、吞噬力量和反应,将一切吞入空虚、噬入无底的悬崖。

“总是如此…依然如此…怎会如此?”

见黑水晶仍无反应,老伍德运转本源给将亡的父女补充血液,在拉回他们的意识后颓然坐倒,自问良久后对着空气舞动匕首,想将刀锋上的血挥洒进昏黄的光晕里,却怎也甩不落干涸的血痂,终是笑着用指甲把它们刮走,以梁语倾泻怒火:“天武,我干你娘,你这狗养的畜生净爱弄些见不得人的花样?他能拿血和死引出剑和火的力量,他能拿怒和杀激发破书的能量…我要搞些什么才能讨祢欢心?还是说晃点祢赏脸施恩难比登天?也罢,反正我有的是闲心…在告别这灰色的征服之城前干你娘放肆一把…咳——呼,呼…呕、呕…哕…哕…”

没有任何征兆,老者忽然趴在地上狂呕,呕出一口口黄痰、呕出一口口血、呕出一口口挂丝的绿液。这连胃都要吐出来的恶心引得尚未安定神绪的精灵们侧目,却见老者对着吐出的血痰脓液咧开嘴,挽出见者胆寒的嘲笑:“抱歉啊,如你们所见,我已离死不远。因此,我恳求你们能忍耐一天…明天过后我就会离开,你们便重获自由…电话在客厅的茶几,到时候记得报警…随便你们怎么说…都行,我不在乎…而现在,请你们全心全意听我讲,更务必遵照我的指示去做,好吗?”

见他们点头如捣药,老伍德撑起身子坐回摇椅,闭目仰躺稍许,然后颤悠悠地走去、走去把匕首放进还在安抚妻子的丈夫手里:“来吧,剜去她的心或割断她的喉咙。别紧张,我教你,来——为什么抗拒?别摇头、别摇头,不能摇头啊。”

“你、您、您可以折磨、伤害我…请…”

“不行啊,我看得出来你们深爱着对方,所以你必须亲自动手,她也一样。稍后我会救活她,而她也要剜你的心、割你的喉。这样公平的痛苦会让你感到心安吧?身为比我更年长的精灵,你可不能这样踌躇。你要明白,若你不愿狠心,你的妻子必先执行送你体验死亡的命令——相信对你们这样的恩爱的老夫妻而言,先伤害对方的身体会比先受伤更为痛心,不是吗?来,先生,老先生,请拿出身为男人及丈夫的勇气给你的太太看吧,你看,她也能理解,甚至想帮你坚定信念,不是吗?来吧,来,无用害羞与胆怯,就是这样…对,沿这两条肋骨的空隙捅入,再这样拧着刀柄翻转…割开,挑出来、挑出来…对,就是这样,看,多美丽、多活泼的一颗心脏啊,即使捧入掌中都能感到生命的脉动…这是多强力的肌肉啊,可惜…仍是无用,别哭、别哭,她的瞳孔仍未扩大,微弱的呼吸尚存…来,来,来…看,伤口不再,贴近去听吧,是不是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是不是呀?哈哈哈…看看吧,老先生,又哭又笑的你简直像是孩童,我不是承诺过会救活她吗?好啦,乖,收起你的哭相,现在准备迎接爱人对你的伤害吧…”

剜心、割喉、破肺、断肠…各式各样的屠宰手法在老者强迫般的劝解中被这对夫妻互相执行在爱人身体的每处,最后更在他们亲昵时重演一遍。可惜当老者放过已然麻木的夫妻时,那枚黑水晶寂静如故,只有隐约闪烁其间的金芒证明它并非凡物。而现在,老伍德拿床棉被替赤裸的夫妻盖上,依旧含笑的眼眸瞧向呆若泥塑的父女:“轮到你们了。别紧张,相比为奴身死,这样的经历可不能算受苦。全当为我的实验献身,好吗?”

还能怎么办?没有抵抗能力的父女在泪眼中对视并如实照做。等他们亦成为蜷缩在角落的麻木者后,老伍德掀开地窖的门板,整理好要带走的物品后轻声提醒:“很抱歉耽误你们自由的光阴,如果可以,请在我离开一小时后再通报警察吧。冰箱里有牛肉果蔬,若要加热面包和牛奶,记得给微波炉选定四十五秒的时间,那样口感最好。”

说完,老伍德合上房门来到车库,稍作清洁后踩响油门奔向远方。待驶入康曼城外的高速公路,他在安全线内停靠车辆,撑着护栏再呕血痰脓水,漱完口后继续旅程:“时间不多了…娜姐,姐姐啊…你可要救救我…你会救我吧?希望一年前的事能换你一次出手,不然啊…我就让你的学生回笼里接着当可怜的小鸟,可怜的金丝雀…啊,哈哈哈哈…嘻嘻…帮我,你会帮我的。”

同一时间,收到警讯的格威兰警官已抵达老者的隐身处,探清大致的消息后赶忙将心如死灰的精灵们送去疗愈。而刚被封锁的地窖则迎来几位身着镶金黑礼服的访客,奇怪的是警官们并未阻拦,反而任由他们勘察取样,连想竖耳偷听他们谈话的愣头青都被老警官呵斥着扯到一旁,来不及听清隶属王室的工作人员在报告何事:

“无须在意朝晟的态度,当务之急是寻回殿下的行踪。不惜一切代价,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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