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迪菈坐看话题跑偏,心底燃起了喜悦的火苗。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欢乐的本质就是别人的痛苦——
有人笑,必然有人哭。
好死不死的,那位酷爱发表尖锐言论的哲学家似的网民再度上线,用两段文字毁了快活的聊天环境,引得众人群起而攻之:
“哦,看啊!聪明的人知道,假如关注那位因警署不作为而无处申冤的男孩,便收获不到任何情绪价值,因此,他们选择性忽略了近距离的悲剧,以北方人自居,嘲笑遥远的南方那透不过气的生活!
仿佛只要北方如格威兰人宣城的那般胜过南方的自由,他们便能骄傲地挺起胸膛,因北方人的身份而生出无尽的荣誉!把男孩的痛苦随自己的窝囊,如圣职者的老枪般命中标靶!”
读完这段文字后,亚迪菈复活燃起的欢愉之心再次被暴怒占据。
她的两根大拇指狂戳手机屏幕,打出接近五百个单词的长文来抨击这个网络哲学家的观点。等她打出句号,她却按住删除键,一词一词地删去了裹着辩论之皮的人身攻击。
说实在的,她感到羞愧,她感到惭愧,她羞愧于不尊重辩论精神的行为,她惭愧于没来由的暴怒:
这名网友的发言字字珠玑,她理应鼓掌、理应附和、理应赞同,为何要无故怨恨一个陌生人呢?就因为人家语言犀利么?
可怜被生活霸占了灵魂的亚迪菈,大概永远腾不出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反倒是与她加入同一聊天频道的网民更有闲情。他们一边转发亚迪菈的视频、文字和截图,一边附上犀利的评价,全然没有考虑过这些涉及医务丑闻、医患纠纷、患者隐私的消息大范围流传的后果,直到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将消息转发到基佬专用的聊天频道,引发无止尽的骂战与人肉搜索,这帮爱拱火的人才算消停了。
鲁格曼关闭聊天软件,将修改好的报告单展示给他的市长舅舅,心不在焉地说:
“有民众举报,圣堂的人又犯了老毛病,对福利院的孤儿下手。”
市长浏览着警备队的训练报告,被一行行体测数据、越野记录与演习成绩迷花了眼,一摆手,笑眯眯地说:
“都是老毛病了,就按旧医嘱处理呗。敲打敲打,警告警告,告诉他们多多支援麦格达的军工产业,将功补过嘛。”
“我想舆情是不能忽略的,舅舅。”
“嗯,舆论嘛,反映民众所需。但他们向来清楚圣职者的问题,不还是手捧教典、敬仰圣堂么?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始终渴望圣堂的庇护,期望从宗教里汲取心理安慰。
既然如此,咱们就别违了民众的意愿,尽量息事宁人吧。你打个电话告知警察署长,让他务必敦促那家福利院和圣堂尽快弥补受害者的肉体和精神损失,就说是我的口谕。”
鲁格曼刚应承下来,又打起了警署的小报告:
“我听环卫方面的人说,城西的绿地公园里,有些不雅人士夜间聚会,全是男的,老少皆具,每次都不收拾垃圾,破坏生态环境不说,还影响到附近居民的生活,给清洁工带来了不小的工作与心理压力,但警署方面的人总是推脱,说这事儿不归他们管,叫环卫的人找路政的人处理,头疼啊。”
“头疼?嗨,你呀,就是太较真!”市长背起手,呵呵一笑,亲切又略显严肃地教训道,“把你改文稿和视频的机灵劲儿变通到工作上去嘛!这种事就像是家里的马桶炸了,屎尿糊上了天花板,清洁忽然是必要的,可清洁的同时,你还得疏通好下水道,免得马桶炸第二回。简单来说,这就像鸡拉稀,不能因为鸡拉稀了就把鸡屁股塞实,那样,鸡还怎么养啊,是不是?”
“那我们不能一直疏通吧?疏通到极限,一泻千里,又该怎么处理?”
“怕什么,后人自有妙计,咱们啊,先办好眼前的事再说吧!走,出发,该检查警署的成果了!他们要是磨洋工,我绝不轻饶!”
市长的临时决定没有让鲁格曼慌张。相反,他面露微笑,表露了十足的自信。他建议市长先去拖拉机厂视察工人们的最新杰作,再去兵营检阅,市长欣然应允。
在麦格达下辖乡镇的拖拉机厂里,市长受到了工人们的热烈欢迎。虽然他知道工人们的热情建立在实用的购物券之上,但工人们的拥护仍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与虚荣心。他承诺,只要工人们缩紧工期、提高生产效率,购物券大大的有,消费优惠、购房贷款与教育优先权也会逐一落实。
总之,市长的饼是画足了,就看拖拉机厂的工人们是否努力吧。
临走前,市长当然要鉴赏鉴赏刚下生产线的坦克。该坦克代号“帝之怒”,长达十一米,宽四米,高二点六米,采用一百四十五毫米口径滑膛炮,主体为均质钢,附加两层非金属夹层,勉强算是复合装甲。其炮塔为楔型,车体采用首上迎弹设计,有着不俗的厚度与倾斜角度,外观堪称威风凛凛。美中不足的是,这辆车重达七十二公吨,引擎马力却将将一千匹,倒车速度更是个位数,且做工的粗糙显而易见。不过在经历了市长的大锤敲击与锉刀检验后,它凭借可靠的质量赢得了市长的喜爱。
用市长的话说,这些坦克首发阅兵时,他一定要坐上一台,好体验坦克手的乐趣。
配套的炮弹生产线以榴弹与混凝土破坏弹为主,爆炸威力令市长满意。在市长的授意下,鲁格曼为表现优异的工人派发了荣誉勋章,奖励拖拉机厂全体员工消费券各一张,便匆匆告退,向练兵场前进。
为掩人耳目,警署的培训基地设在郊区,离市区的车程长达一小时三十分,中途无村落民居,来一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