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要去会他,探春打量着午后时分,没有人找自己,也跟着当起了他的尾巴,混出了府去。
贾宝玉笑道:“幸好是定了雅间,不然你跟着在大堂上,可不大像样。”
“你们许久不见,还会不找个雅间好好叙旧?”探春失笑,“你倒也罢了,柳湘莲这个人,手里但凡有些,便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就是没了雅间,找个屏风来挡一挡,也一样,哪有这么多的讲究”
“咱们家的姑娘,还是讲究些的好。若是被人瞧见,总有些麻烦。”
“你游说我去郡王府的时候,就不提这些讲究了?”探春白了他一眼,贾宝玉顿时哑口无言。
“那不一样。”好半天,才勉强挣出一句,“郡王清雅,那茶楼却是三流九教的。”
“五十步跟一百步,有多大区别?”探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催快走。
据说柳湘莲这一趟出门,走了不少路,更想去听听他一路上的见闻。
及至见面,看到柳湘莲果然黑了少许,满脸的风尘之色,只精神却还好。三人相见,都十分高兴,柳湘莲拣那路上的奇闻逸事说了几件,探春更是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心里挂念着尤三姐相中了他的事,便思量着要借着机会劝上几句。免得东府里那些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朵里,心里对尤三姐生出了芥蒂。
柳湘莲笑道:“不想世事倒奇,你们府里也出了不少事你琏二哥偷娶的尤二姐,可都曾见过?”
探春点头道:“那边敬伯父五七的时候,我们都见着了。果然长得十分标致,性子也十分沉婉,听说琏二哥与她十分相得,俨然在花枝巷里另置了一个家。幸好还不曾让凤姐姐知道,否则又要起些风波。对了,还没恭喜你呢,她妹子生得更加精致一些,也只你配得。听说你把祖传的鸳鸯剑也给了她一股,可见对她甚是满意了。”
柳湘莲皱了眉头道:“当时琏二爷把她捧得天上少有,我一时糊涂,便把鸯剑给了他。事后想想,却觉得甚是不对。既是这样出挑的,他那里哪会少了人物,会想着我来?别人不说,你珍大哥哥便头一个不肯放过况且我素日与你们家并不相厚,来往也少,不至于如此关切。我在路上时,忙忙的就那样要再三地定下来,难道还有女家赶着男家的不成?所以今日特找了你来,先细细地问个底才好。”
探春看他苦恼地皱着眉,忙笑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许了定礼却又疑惑?你原说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的也就罢了,何必再疑?”
柳湘莲仍微皱了眉:“你倒说她们究竟是哪家的亲戚,怎么你琏二哥会偷娶了她姐姐在外?”
探春正想着怎生替尤三姐分说几句才好,贾宝玉却已经接了口:“她两个原是东府里尤氏的两个继妹子,娶回去之先我们先混了一个月来,真正是一对尤物,她又正巧姓尤。”
探春暗叫一声不好,这不成心让湘莲去误会么?尤物二字,历来并不作褒义来用。虽然姐妹二人有些不很正经,然听翠墨回的话,倒似是改正起来了,一个跟着贾琏闭门度日,一个坚贞自守,何苦又作践了她们去?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回头,至少也是银不换了吧?
“你别听我二哥胡说,不过长得标致了些,又是性情中人,才让人误会。”
柳湘莲脸色微变:“我就知道,若论好的,也轮不上我。你们那琏二爷做事也未免忒不地道,挖了陷阱让我跳进去”
探春急忙替贾琏辩解:“琏二哥与尤二姐真正是相得的,只怕是爱重这小姨子,自然要拣好的去配。况且,你又是她自己瞧中了的,怎会不尽心?”
“她几时瞧过我?”柳湘莲诧道。
“只是听人说起你,才对你情有独钟。”探春见他脸色欲发不虞,心里暗叫不妙,自己似乎有越描越黑的趋势……
“好好的女孩儿,哪会跟人说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正道。”柳湘莲冷笑。
探春只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热,照这样说来,她看中了水溶,似乎也不是正道?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大符合这时代的淑女典范。
贾宝玉自知说错了话,急想要补救:“她姐妹……”
柳湘莲却冷了面孔:“你们都不用再说,我原知不太好的,果然断乎做不得。你们东府里头除了门口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还有什么干净的剩下?我再不济,也绝不肯做这剩忘八的。”
贾宝玉脸红过耳,反倒探春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勉强说道:“这话虽然传得不好听,但那尤三姐听说品行并不似姐姐,你也莫莽撞行事。再者,人谁无过,改过便能自新。况她是个烈性子的,既瞧中了你,便是一腔柔情俱在你的身上,可不要负她”
湘莲略把头一点,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没有,心里暗暗忧虑。想了半刻,却推着贾宝玉道:“你追过去劝上几句,好好的一段姻缘,若是被他自己给坏了,往后后悔莫及。尤三姐性子烈得很,若知道他拒婚,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贾宝玉点头应是,拔腿便追。谁知他的脚程与柳湘莲没得比,竟没有追上。又茗烟匆忙地寻来,说贾政找他,早唬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记得这一拨事儿,脸无人色地跟着回了府里。
探春深感忧虑,偏又无计可施,只是怏怏不乐。
后来柳湘莲竟不回府,径直去找了贾琏要退婚。贾琏只管拿话混他,谁知那尤三姐竟是十分刚烈,在房里听他要索回定礼,知道自己往日的名声让人有了顾忌,手持宝剑便出来往颈上一抹,立时绝了气。
柳湘莲任由滚热的鲜血溅到脸上,半晌不曾抹。尤老安人被惊起,免不了呼天抢地要柳湘莲赔命,他也只呆呆地坐着。
贾琏跌足道:“小妹虽是名声不佳,待你之心却一片至诚,你何苦把她损得这样”
柳湘莲早悔得青了肠子,看着尤氏母女嘤嘤哭泣,悲从中来,抚尸大哭了一场,亲自入殓,用雌剑为她殉葬,竟似真将她看作自己的正妻一般。
后来又辗转得知,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