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整个仙宫里的小仙童都围到殿外,踮着脚尖往里看,七嘴八舌道:“诶呀,这是蓬莱宗的人吗?要不要叫药王谷的老爷子过来开一味药?这凡人炉鼎着实可怜,成不了道,也活不长了。”
“算了吧,人各有命,不过,若是能泡一泡君上留下的药浴材,也许经脉会顺畅一些,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谢扶华听见了窗外仙童们的议论声,不顾自己衣裳曳地,沾满尘灰,大步走去窗边推开道:“诸位仙童,有劳了。”
仙童们吓了一大跳,眼前这冷面仙君恁是眼熟,不是下界那还未飞升的小龙神,又能是谁?
“请问诸位仙童,哪里有你们君上留下的药材?我想借之一用,待到你家君上回来,我自会补偿给他。”
梳着羊角辫的仙童摇手道:“仙君哪里的话?日后位列仙班,还不是要与我家君上成为挚友?不分亲疏内外的。实不相瞒,你们刚一进门,君上就有嘱托,说不就是些药材?拿去用便是。”
谢扶华略略垂下眼帘,不轻不重道了声谢,顺着仙童们给的方向去了。
他走后,仙童们聚在一起,都对这傲得不把人放进眼里的仙君颇有微词:
“据说魔域的第三道天罡门打开了,魔物从门里跑到人间,国之将破,民不聊生,这恕之仙君不下界和仙门一起匡扶正道,为何要在我们莲天境戏耍?”
“喂,你们几个,差不多得了,”鹤童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屈起手指不客气地敲了三下门,“你们有胆子当面数落小龙神,要你们这群天奴嚼舌根?都滚出去,老子看着心烦。”
仙童们被骂的脸红脖子粗,但又不敢和栖鹤君顶着干,憋屈来了一句:“那里面躺着一个炉鼎,别当我们不知道!”
栖鹤君扑哧一声笑出来,一挥袖袍,把一群天奴叽里咕噜扇倒在地,“你们留些口德吧,他日天道轮回,生死簿上走一遭,是非功过一掐算,炉鼎兴许也能做上神,救人间于危难水火呢?”
天奴们打不过栖鹤君,又不敢去为难恕之仙君,再说那屋里躺的小贵人,脾气宽和温顺,不说金枝玉叶,也看得出是仙君心尖儿上的眼珠子,君恩深重,根本也得罪不起,只能自认倒霉,各忙各的去,作鸟兽散。
栖鹤君关了门坐回薛离玉床前,握着他的手嘟嘟囔囔道:“也不知道君上要我陪着你是何意?难不成是把你看成了云偌仙尊,思之成疾了?可我家君上修的是三秋道,只修战意如火,怎么有那些儿女情长的心思,倾慕云偌仙尊呢?”
自然没人能解答他,栖鹤君杵着下巴,心说他长得可真好看,再看亿眼。
半晌后,谢扶华推门大步而入,眉目冷肃,怀抱一大捧药材,尽数小心投入栖鹤君打来的热水浴盆里,素手搅和浸泡。
随后他轻轻扶起薛离玉,少年的头无力歪着,手也软垂着,一副没人要了的破布娃娃模样,栖鹤君心想,若是小龙神也不要他,他可能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了,好可怜哦。
你看呐,他连衣裳都不能脱,还得小龙神帮……
嗯?他倒是白的发光,就是皮肤上什么东西青青紫紫的?
栖鹤君毕竟还是个孩子,心里感叹这炉鼎是被人揍了吧?连揍带咬的,好多牙印呀,尤其是大-腿-根那里,啧啧,更可怜了呢!
栖鹤君一边念叨着非礼勿视,一边抱着他的脏衣服跑出去洗了。
薛离玉感觉到自己泡在热水里,终于唤醒一丝神智,先是一点疼,从丹田开始,逐渐蔓延到腹腔,顺着寒凉的胃经,疼到奇经八脉,高温之下,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敢呼吸,手指尖也跟着疼。
谢扶华看着他在水里蜷成一团,手不由得颤抖起来,抚摸着他脏污的黑发,仔细搓洗起来,温声唤他:“玉儿?玉儿?”
薛离玉无法回答,被水淹没到脖子,下巴被酥脆干枯的药材撞来撞去,有点差点飘进嘴里,只好紧抿着嘴唇,手掌去推,可是又因为太疼失了力气,虚弱地呸呸个不停。
“……”一声哼笑,压抑在极其担忧的沉郁气息之下,有双手拨开他下巴边上的药材,柔声安慰道:“你乖乖的,泡好了药,病就会好一点了。”
薛离玉疼得呜呜两声,摇摇头,手指抓着木桶边用力到发白,有点任性地说:“……可是我想出去玩……我从来没有出去玩过……”
水光折射之下,他的脸半明半昧,婉转清冷。
谢扶华心里一动,拇指拭去少年唇边的血迹,在答应他与不答应他之间纠结。若是答应他,这副样子走不了几步就要晕倒。若是不答应他,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难过。
谢扶华还是拒绝道:“不行。”
薛离玉听了,睁开了两枚莲子做的眼睛,倒像个可爱的人偶娃娃,低低垂下头,“哦”了一声,算作妥协了。
他这声哦之后,再次闭上眼睛,任由谢扶华为他洗身,把药材在他身上滚来滚去地搓洗,擦干了头发,抱到床上躺下。
不过,那苦到肝疼的药还得接着喝。
“不喝不行吗?”
“不行。”
谢扶华握着药碗坐到薛离玉身前,少年安静靠在床柱子上坐着,纤长的眼睫毛低垂下来,沐浴过的身体散发着药材的甘苦药香,半拢着的衣裳露出一点点锁骨和肩膀,皮肤白里透着红晕,连指尖都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