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兰姨跟几位大夫的问答,俞宛秋知道很快就轮到自己了,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东西。
最先进来的是马大夫。兰姨放好垫枕,却并未退下,目光忧虑地在大夫和姑娘之间打转,倒也符合忠心奶娘的形象。事实上是刚好挡住了跟着大夫进来,而后靠墙陪坐的大老爷的视线。
马大夫身为妇科和儿科大夫,一生医过的妇人不少,最先见到帐中伸出一只白皙嫩滑的手臂时,倒也能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诊治。可他怎么把脉也把不出问题,正要出声,对方手腕一翻,他袖子里多一个硬硬的元宝。
没提防大老爷眼尖,好像瞄到了什么,走过来问:“怎么啦?是不是侄女的病很难确诊?”
【文字版】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自力更生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自力更生
马大夫收了银子。自然会替人遮掩,那么大一锭,都抵得上他半年的诊金了。难怪病人手边始终放着一条手绢,里面鼓鼓的像包着什么,原来竟是这样的好东西,今天这一趟出诊可真是赚死了。
可惜因为大老爷突然闯来的动作,风吹帘动,微微露出了一条缝隙,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可那花容月貌,还在撞进了马大夫的眼睛里。可怜的马大夫,一连两次受惊,而且是男人最在意的财色,顿时变成了呆鸟。
他一生在小镇行医,虽说足迹踏遍了祁门全县,所见以乡村妇人居多,哪里见过这样精致的美人?脸儿有点黄黄的,越显得羸弱娇怯,俞家的另外几位姑娘虽说也美名在外,跟这位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马老弟?我侄女的病到底怎样了?”大老爷见马大夫突然捣鼓袖子。心生狐惑,走近一看,现马大夫面孔潮红,呼吸加快,眼神呆滞,赶紧追问了一句。
兰姨见大夫如此,不管他到底为何,只觉得机不可失,抢到大老爷身前冲着大夫直摇手,一副生怕病人知道了实情会伤心的样子。
马大夫也不笨,立刻有了主意,勉强挤出笑容说:“没什么事,就是有点体虚气弱,听说姑娘刚从苏城来,路上受了累,又有点水土不服,调养一下就好了。”
兰姨还在给大夫打眼色:“我家姑娘真的没什么病吧?”
“没有,我开几副补药,你慢慢给她服下,再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大老爷送马大夫出门,本来想留他在客厅讨论一下病情,谁知马大夫只是一味地摇头,问多了,就说:“让另外两位看吧,愚弟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什么毛病。”
“贤弟的意思是,她没病?”
马大夫却又一副深深惋惜的样子。强调自己“才疏学浅”,让他“另请高明”,弄得俞大老爷一头雾水。
等他回到和乐园,杨、苟两位大夫也是差不多的反应,当面都说“没什么病”,走出那间屋子,又摇头叹息不语。
把大夫全部打走后,大老爷去老太太屋里复命,把几个大夫的情形一说,老太太已经得出了结论:“不用说,肯定是没救了。”
七少奶奶摊手道:“没救就没救,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她又没亲爹热娘,其他人,只要得个准信,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行了。”
老太太皱起稀疏的眉毛:“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大夫的鬼名堂,我算是见多了。他们若直言相告,病人家属知道没救了,索性就不治,何必花那冤枉钱呢?他故意含糊着。只让你知道病很重,急得花大钱求他治。最后治不好,他也不会砸了招牌,因为他可以反口说,他一看就知道没救了,不肯说实话是怕病人伤心,是家属自己看不破,非要死马当成活马医。”
“真奸诈”,七少奶奶当家作主不到一年,虽然在年轻一辈媳妇中也算能干的,对这些医患内幕倒真不了解,因为跟大夫打交道历来是男人的事。
为了避免府里人心惶惶,大老爷报告诊断结果的时候,只有俞家的几个核心人物在,连奴仆都打出去了。因为一旦确诊为痨病,肯定会有许多人提出把她赶出去,或送到别庄,或随便在镇上赁个小房子让她暂住,等她死了再去收回她的财产。反正她身边只有一个奶娘,人在甘棠镇上,还怕她卷走主子的遗产不成?
七少奶奶也提议赶出去,她有三个孩子,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可不能染上这种病,有一点可能性都要杜绝。
老太太和大太太心里倒有此不忍,一个想起死去的儿子,一个想起死去的妹妹,怕亡人不安,也怕做得太过分了引起外人议论。说俞府抛弃病女,坏了世代诗礼之家的名声。
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把俞宛秋送到毓秀斋去——那是她父亲当年的书房,嫡母最后的住所——然后把那儿划为禁区,不准俞家人靠近。
真要死在里面了就拖出去火化,那屋子这些年一直空着,也碍不到什么,顶多以后拆掉重修就是了。有了她留下的巨额遗产,重修几间房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正议论着,有丫头在门外禀报说:“十七姑娘的奶娘求见。”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由老太太开口传进,和颜悦色地问:“姑娘好点没有?”
兰姨跪在地上哭道:“姑娘的病,在苏城也看过几个大夫,有的是真看不出病因,有的是于心不忍,只有一个私下里跟奴婢说了实话。”
几个人竖起耳朵,老太太忙问:“他说了什么?”
“那大夫要奴婢以后什么都顺着姑娘,她想什么吃的玩的都尽量寻来给她,她要做什么也由着她。就是因为大夫这样说了,奴婢才千里迢迢陪她前来,要不然,就她这身体,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