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渐弱,只怕是快不行了,已经没什么力气叫了。一口钟?一条人命?我心急火撩,&ldo;皇上!&rdo;大喊一声,我一股脑儿冲出去了,跪在了康熙面前。拼了,如果老天爷要我今天死,那或许我就该死,我本就不该是这儿的。
一片肃静,我感觉到无数疑惑、震撼的目光都射向我,可我顾不了了,&ldo;皇上,奴婢或许能修这口钟!&rdo;我朗生道。
&ldo;你?&rdo;康熙一怔之间,已经眯起眼朝我打量起来。
&ldo;奴婢愿意一试,&rdo;我仰头迎上他的目光,&ldo;太后前几日才寿辰,请皇上为太后积福,饶了刚刚的小太监。奴婢一定尽全力为太后修好座钟!&rdo;
旁边的太监对康熙一阵耳语,估计是在告诉他我是谁,看不出他脸色的变化,只见他略一思索:&ldo;罢了,叫外面停手。&rdo;&ldo;喳&rdo;一个太监应声跑了出去。唉,希望还来得及。猛舒一口气,发觉康熙还在打量着我。
&ldo;谢皇上开恩!&rdo;
&ldo;去吧!&rdo;
&ldo;奴婢遵旨意!&rdo;看运气了,我快步走到偏厅,看着座钟,头也不回的对几个工匠说:&ldo;你们过来帮我。&rdo;无论如何要把你们拖下水,你们才能出力认真修。我已经把自己的命押在这口钟上了,心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细细地看它,制作十分精细,虽然摔了一下,但外表看不出丝毫的痕迹,只是停住不走了,我寻思是里面的某个零件松了,问题应该不是很大。小心翼翼地抱起钟来,从上到下又仔细检查了起来,背面的一块板子已经拆下来了,我指指底面,对身边的工匠说,把它全拆开,他们面露难色,我朝康熙看了一眼,他也正看着我。&ldo;拆!&rdo;我毅然决然,让另一个工匠翻转钟座,另两个抖抖缩缩的拿了起子,拆开整个钟。
外边安慰太后的、窃窃私语的,乱作一团,我眼神扫过,老四他们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钟里零件极多,虽然我大学学的是物理专业,可这钟是真真没有修过。倒吸一口凉气,既然已经全拆开了,几个工匠也已经骑虎难下,被逼上梁山了。修不好,我自然是主要责任,他们肯定也没好处;若修好了,那就皆大欢喜,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比我清楚。
&ldo;仔细看看,哪儿松了?&rdo;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们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了,我在这钟上是很难看出什么门道了,眼睛瞟到几个工匠脸上,发觉其中一个长瘦脸的似乎若有所误,却又不敢出声,我得让他说出想法。
我印象中康熙年间,我们的钟表工艺是大发展时期,想来这些工匠既然能来这儿,自然有他们的能耐,这家电维修,光看肯定不行,得要动手。我拿起起子把一个螺丝紧了紧,看到他们几个一阵紧张,他们肯定怕我越弄越糟,嘿嘿,要的就是这个,怕我搞砸就自己来啊!
我不顾他们的紧张,继续这边敲敲,那边弄弄,我敲到一个地方的时候,那个长瘦脸终于忍不住了:&ldo;这边不……&rdo;话说一半,我停住手,看着他,&ldo;那你来啊!&rdo;冲他笑笑,我把手上的工具递给他,轻轻说:&ldo;责任我负!&rdo;
他看了我一眼,顿了顿,慎重的接过我的起子,又放下,另外拿了个镊子,小心地在钟上拨弄起来,&ldo;你们细看着,有想法就说出来!&rdo;我嘱咐着正聚精会神围着看的另外两个工匠,他们都是行家,肯定看得出门道来,果然,没一会,其中一个对长瘦脸说,查查摆钟的轴承。
我的心更安稳了,钟在古代是个希罕玩意儿,可这机械钟表的复杂性终归有限,康熙对西学兴趣颇浓,鹿鼎记里不是还说他向汤若望、南怀仁请教嘛,现在是康熙四十年,想来,在他四十年的推动下,宫廷的科学技术应该进步不小了,这几个工匠肯定是钟表方面的能工巧匠,让他们慢慢琢磨,我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眼睛朝大厅看,康熙和一众妃嫔还在宽慰着太后,大大小小的阿哥们三三两两地在小声低语,十阿哥那个冒失鬼,却一动不动地呆呆看着我,眼里流露出焦急。唉,我心里暗叹,也不知道是生是死,看在你年纪小、又诚心悔改且多次道歉的份上,我就不记你的仇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原谅你了。呵,我冲他默默一笑。
总觉得还有目光注视自己,四下一寻,对上了十四爷的目光,有疑惑、有关心、有玩味,读不懂他眼里的东西,或许就像他读不懂我一样吧。
低下头时,才发觉三个工匠已经停了手,正怔怔地看着我,是已经弄好了吧,不敢试?我看向他们,他们微微朝我点了点头,我深深戏了一口气,伸手去拧转发条,感觉他们几个的呼吸都已经被我拧住了,手一松,&ldo;滴答&rdo;,天籁般的声音!
外面也突然安静下来,似乎世上只剩下这滴答声。
静静装好外壳,我抱着座钟,领着工匠,跪到太后面前,把钟举到头顶,太后的手急切的伸过来,触摸到钟面的瞬间却停了下来,像在与某人作着超然的交流,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我忽然怜悯起眼前这个地位无比尊贵的老妇人,荣华富贵填不满心灵的空虚,空守住这钟又能如何呢?
&ldo;老佛爷,钟修好了。&rdo;康熙爷打破了沉寂,轻声对太后说。康熙爷以一国之尊,能常年累月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如此尊崇,算是个孝子,先前对他冷血无情的印象略有改观,他是好皇帝,这是史学家对他的盖棺论定,他对生命的漠视,是整个清朝体系、制度、传统的问题,或许我不能太偏激,脱离时代来品评一个人吧。
几个妃嫔也反应过来,亲言细语的宽慰着太后,太后回过神来,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的失态,几十年的宫廷生涯,她的自制力定然超乎常人,&ldo;唉……今天失仪了,&rdo;言语间,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雍容气度,&ldo;皇上,修好了就好,跟了我几十年了……&rdo;眉目间显出洞穿世事的浅笑。
&ldo;哈哈,皇额娘安心就好,既修好了,可别再挂怀了,小心身体,&rdo;康熙朗生笑起,周围众人也立马眉开眼笑的附和、陪笑,整个屋里气氛松动了起来,&ldo;罢了、罢了,如意,快把西洋钟接过去、安置好!呵,皇上要好好赏他们啊!&rdo;太后已恢复了常态,神清气爽、略带好奇地转头对我说:&ldo;叶子,倒没看出你原来还有这样的能耐!&rdo;
如释重负,这座钟说重不重,说轻可也不轻,这么一阵举下来,腿麻就不说了,我的两条胳膊都快断了,膝盖也从没跪过这么长时间,鼻尖上汗珠都冒了出来。
&ldo;快起来吧,你叫叶子?&rdo;中年男人特有的磁性嗓音在耳边传来,平稳、厚重。
&ldo;回皇上话,奴婢是叶子!&rdo;终于可以站起来了,一个踉跄,身侧人影闪动,一只手有力地拽稳了我,又迅速收了回去,是四爷!
惊魂未定,&ldo;叶子,难为你了,大病刚好,又这么跪着,腿麻了吧?身上可大好了?&rdo;太后已经起身过来,牵起我的手,&ldo;皇上,你得好好帮我赏她。没她,我……&rdo;太后真是深得我心啊,居然帮我讨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