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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在摘星阁的地下,有一处水牢,这是柳妩专门为那些拿不出钱的酒客准备的。制毒的人永远需要试毒的人,这些酒客就是最好的工具,在那阴暗幽深的地下,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酒客们横着进来,也要横着出去。
沈忘悦曾在这里见过一个死状极惨的人,五脏六腑几乎被腐蚀空了,漆黑粘稠的物体从他的下身流出,整个人就是一具空壳,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活了下来,一直到他的四肢五骸全都被毒腐蚀干净,空剩一具皮囊,那人的心脏才会停止跳动,彻底死去。
柳妩从那张皮囊里掏出心来,装进一个小铜罐,这就成了新毒的材料。
此时距离花牌日已经是第九天了,入了秋,天气渐渐阴冷,到了这地下,那就是彻骨的寒凉,地牢里有一股怎么都无法洗去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从地牢深处传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
不是那个人。
沈忘悦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开门吧。”他淡淡对一个小厮说道。
听到不远处的牢房里传来水流的声音,过了很久,一个小厮过来说可以进去了。
沈忘悦怀里抱着一只黑猫,除了特定的一些日子,作为花魁,他可以不出现在摘星阁里。于是他今天束了冠,穿了一身男子的长袍,仍旧是一袭红色,腰间还系着那御赐状元红的腰带。
不过他以男子打扮出现的时候总会精致一点,那红袍上以云纹点缀,很是好看。腰间别着那个半月佩,这也是他穿男装的时候才会带的。
他总觉得,母亲若是瞧见他那妩媚的模样,在九泉之下一定不得安宁。
水牢的地面是湿润的,这里上下两个蓄水池,一开闸,上面的水就会倾泻下来,将人淹至喉咙,人便泡在水中,睡是睡不着的。傅裴英被铁索吊住,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七天,他几乎没合过眼,只有每天的这个时辰,水牢里的水才会排出,铁索才会降下,让他能跪在地上。
小厮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放了张软椅,不一会儿,他就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嘴角疲惫地勾起来。
沈忘悦抱着他的猫入座,手轻轻在黑猫的背上抚摸,猫儿露出舒服的神色,微微眯起眼睛。沈忘悦仔仔细细打量着傅裴英的身体,仅仅是穿了一条裤子,那些他能看得到的地方已经被水泡的发白,起了褶皱了,像具被泡发的活尸。
沈忘悦向后勾勾手指,立刻就有一个小厮提着粪桶走了上来,那桶里装的倒不是屎尿,只不过也差不到哪去了,里头装的是摘星阁的客人们昨日剩下的酒菜,小厮用木勺在里头舀了一瓢,然后捏着傅裴英的嘴灌了下去。
“咳——咳——!”
这浑浊的汤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傅裴英凶恶地朝那小厮看去,滚字到了嘴边,只听沈忘悦一边顺着猫,一边慵懒地说道:“吃。”
那滚字就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任由小厮捏着他的嘴往里灌。
木桶里的东西下了大半,沈忘悦才示意小厮退下。
“月牙儿,今天玩儿什么?”傅裴英虚弱地笑道。
他怎么还笑地出来?沈忘悦微微皱了眉头,却不知这在那人眼里看来,他皱起眉的样子简直动人心魄。
傅裴英咽了咽口水。
“你可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晚上,能看到月亮。”傅裴英抬起头,很可惜,这里是地牢,四面都是厚重的石墙,他看不到月亮。
不过,一天能有这么一点时间让他看到另一轮明月,似乎也值得了。
“五年前……”
“月牙儿,这猫叫什么?”傅裴英问。
第九天了,傅裴英似乎就没打算让他把问题问出来,沈忘悦有些烦躁,他的耐心几乎快耗尽了。他想让傅裴英死,可这样的死法仍旧太过轻松。
“状元。”他回答道。
傅裴英愣了一下,似乎是料到了,似乎又没料到,“我以为会叫探花之类的,毕竟你才是状元。”
“傅大人,想要尽快解脱的话,我劝你还是早点回答了我才好,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互相理解,可以吗?”
五年前,皇帝究竟为什么要杀沈家,又究竟为何如此雷厉风行,竟然不通过刑部,直接派出了青灯卫赶尽杀绝。
他实在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