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窗外的雨越下越凄凉,一盏烛灯燃烧在窗前,投下昏黄的光。
居云岫穿着睡袍,一袭半干的乌发披散在肩后,手里摸着一条血迹斑驳的手绳。
许多尘封的画面破开土壤,一幕幕苏醒。
画舫上,战长林低头央她把这条手绳给他系上,声称一系就是一辈子,不到死,不能分离。
夕阳下,战长林从后方走来,明明可以打招呼,偏偏不打,要偷偷撩起她的衣袖,趁她回头时,用食指在她腕间一勾。
还有那些雨声缠绵的夜晚,烛影曳动,帐幔起伏,他俯下身来与她十指相扣,彼此的手绳也紧紧相抵,玉珠硌疼腕心……
冰封的湖底暗流激涌,一块块冰层悄然破裂,居云岫艰难地压抑着,转头望向窗外的雨。
大雨下了整整一日。
战长林也昏迷整整一日了。
屋门突然被人推开,居云岫手一掩,将手绳藏入掌心。
扶风进来禀报道:“郡主,留守白泉寺的护卫前来传话,说赵大人醒了。”
居云岫定神,吩咐道:“派人告诉他,恪儿入城时感染风寒,我抽不开身,请他先在白泉寺养伤,我们在城里等他。”
扶风颔首,临走前,又迟疑道:“如果赵大人执意先入城呢?”
赵霁本来有伤在身,给胡靖逮住后,先后晕了两个一天一夜,醒来时满腹疑云,既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返回白泉寺,也不懂居云岫为何不寺中。
送赵霁回寺里时,扶风跟随从交代过一些应答之辞,防止赵霁猜出居云岫与战长林的计划,延平一行因是被胡靖另外关押在城楼底下的,故也并不知晓战长林夜闯县衙救人一事,只是以赵霁的城府和警觉,不可能放着一大堆的疑团不管,如果他坚持入城,那事情的真相肯定就捂不住了。
居云岫揉着太阳穴,道:“那就让他入不了城。”
扶风抿紧唇,看居云岫一脸倦容,心知是因战长林重伤之事忧心耗神,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不再叨扰了。
“等等。”
扶风走到门边,又被居云岫叫住。
“他还没醒吗?”
扶风想到隔壁房间里的情形,神色一黯,便欲回答,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璨月推门进来,看到扶风,先是一怔,而后向居云岫行礼道:“郡主,长林公子醒了!”
屋里氛围一变,扶风向居云岫笑道:“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郡主不再忧心了。”
居云岫松开额头,不及反应,璨月又蹙着眉道:“可公子瞧着不大对劲,程大夫请郡主尽快过去一趟。”
居云岫眸光又转冷。
扶风道:“什么叫不大对劲?”
璨月没法说清,抿唇道:“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
战长林做了一个梦。
梦里,肃王揉着他的脑袋,问他:“小狼崽子,乖不乖?”
他于是回答他会说的第一句人话:“乖。”
肃王便笑,松开他的脑袋,向他摊开一只宽大的手掌,牵着他,一起走向远方。
走着走着,肃王突然不见了,身后一个声音追问他:“小狼崽子,乖吗?”
他张口就说:“乖啊。”
说完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再是稚嫩的童声,而变成了有些粗哑的男子声。
他下意识摸摸喉咙,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那个声音再次盘桓于他头顶,鬼魂似的,恶狠狠地逼问他:“乖吗?你乖吗?”
他厌烦地抬头,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那个声音紧紧地压下来,审问他:“乖的人,怎会抛妻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