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垂首,从大袖中取出两册本子翻看,忽而笑了,轻声道,“阿久,人都给你送去了,好好干。”
罡气将那两本书碎成粉尘,随东风飞舞,伴着被罡气余力震落的杏花下成一场纷纷泱泱的大雪,而“控鹤密谱”四个字恍若还在他手中。
只有他一个人清楚,幕后黑手没有向梅氏下手并不是他所分析的那一二三,而是他重新仿了《控鹤密谱》,把梅楼两家的催毒法子抹掉之后“恰好”落在了耶律竞烈势力的手里……
《控鹤密谱》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楚定江寻出来之后怎么会不仔细看看,又怎么可能容旁人得去其他更加重要的内容?当然,他当初故意留下这个东西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纯粹的出自谋士的直觉,认为这个东西以后能够派上用场,后来安久说想要重建龙武卫的时候他便心生一计,把梅氏与楼氏与安久紧紧绑在一起,即使无法完全供她驱使,却能够在她起步的初期起到重要作用。
当初晾着梅氏的求助,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楚定江无心算计,另一方面,他在为了以后的算计在做铺垫,他越是对此事不上心,越是让梅氏以为他与此事无关。他楚定江怎么可能会失算被动到容梅氏与他谈条件?
楚定江铺垫的时候也没有想好要用梅氏做点什么,只是性格使然,多铺垫铺垫总是没有坏处,最多也就是做了无用功而已。
腹黑的至高境界,就是没有什么可算计的时候也不忘挖挖坑,看看能坑到谁。楚大叔可谓堪称腹黑界的典范了。
隐藏如此之深,轻轻一手就造成惊天大案却不留丝毫痕迹的楚某人此刻望着窗外的落花满心黯然,生出深深的自卑——果然是只能耍点小阴谋,羡慕无双国士啊!
不知道控鹤家族的人知道真正幕后黑手的这个想法之后会作何反应,总是楚某人是当真深陷在自卑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要问他造成这大的血案、死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有一点后悔,答案是绝对的:没有!
他会这样做并不是纯粹为了满足安久的个人需求,而是他相信,她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大宋需要一支真正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高的军队,去芜存菁的过程中必然会有牺牲,历史上已经上演过无数次,这样的牺牲早已经在他的预料之内。
安久一直希望做站在正义一方的人,于是楚定江也不介意为她做些这些阴暗的事,为她担着在这过程中被牺牲的人命债。
他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在嘴上,也不限于她能看得见的地方。
楚定江从怀里取出昨日收到的信,看着上面个人风格极强的表达方式,心里那些自卑、不甘全都烟消云散。
他天资聪颖,远胜于普通人,从小到大他的志向都是做一名无双国士,如商鞅那般扶大厦于将倾,扭转乾坤,这般心气高的人一朝忽然意识到自己聪明有余,却原来并没有那样的胸怀,打击不可谓不大。
看清现实容易,接受才是一个不可想象的痛苦过程,他花了两辈子的时间,直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堵得慌。
睿智如他,要看清事实并不需要几十年,回首过去,其实他早已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固执的欺骗自己而已。如今他承认,并渐渐接受,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让他看见了另一种人生。
“阿久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楚定江喃喃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异变
准备出发去真定府捉下一个杀手的安久尚未出发,因为她发觉一切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开始是楼小舞背着小山一样的包袱来投奔,紧接着便是朱翩跹得到楚定江的命令,把手下最会赚钱的掌柜派过来,一切刚刚安排好,梅氏全家都卷铺盖来了。23us
梅氏明面上只余下几个人,但是从脱出控鹤军的人数还挺可观,有二十六人之多,其中就包括了启长老的长子梅永庭,擅医术。
晨雾潇潇,混着莫思归吐出的轻烟,如水墨般。
他蹲在新开辟的药圃边看梅永庭忙碌,“亏得老头儿没收我做徒弟,不然可就乱了辈分。”
按血缘关系莫思归应该叫他表叔,若是启长老当时收莫思归做徒弟,他就得叫梅永庭一声师兄。
“梅氏一向乱。”梅永庭的声音很好听,只是沉而冷,仿佛没有丝毫感情。
莫思归道,“老头儿留了毕生所学,被我烧了,但都记在我的脑子里,我写下来给你。”
“不用,他留给你的东西。”
“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太过醉心医道,临了嘱咐我不可重蹈覆辙。”莫思归隔着薄雾看梅永庭高大的身影。
梅永庭怔怔看着脚尖沾着露水鲜嫩欲滴的草药,半晌才回头看他,“他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莫思归捏着烟杆,顿了片刻,道,“你知道他不爱说那些煽情的话。”
“我不知道。”梅永庭直起腰,看着东边泛黄的天,叹息道,“我在家时甚至很少见到他,刚入控鹤军的时候恨过他,倘若他肯在我身上花一分心思,我便不会永不见天日。如今人死如灯灭,我不怨恨他了,而他那些愧疚,我无缘得知。”
“你知道。”莫思归淡淡道,“在祠堂的时候你看见他了。”
“那又如何,终究只是一眼。”
这对父子,分明都惦念着对方却不肯宣之于口,梅永庭若是对启长老只有恨或者漠视,他就不会千方百计的找机会回到梅氏来看这一眼。莫思归并不戳穿他,继续之前的话。“他地下有知你脱离了控鹤军,应该能瞑目了,那些医案是他毕生心血,希望你不要拒绝。”
梅永庭点头。
莫思归见他沉默着继续整理药圃,便不再打扰,回去抄医案了。
他抚摸着启长老仅下的一卷亲笔医案,门外有人唤道,“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