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三儿眼见厅中大乱,忙叫乡勇将老汉扶起,一面好言安慰,一面声言自己只是为了王家的冤案而来。
众老汉见他言语和善,便渐渐的放下心来,却没有了先前聊闲天儿的兴致,一个个拱手告别,都灰溜溜的撤了。
椅中的瞎子,听闻是为了王家而来,当即便拱手道:
“几位官爷莫怪,小老儿不过是个讨饭的瞎子,能有甚见识?还请各位往他处寻访。
我这里不过就是个说书唱曲儿的场子,倘或各位官爷走累了,倒不妨来我这里喝水、听曲儿,只消一个老钱,便可坐上一整天,岂不强似那刀头舔血般的辛苦啊。”
一旁的柴禾怒道:
“这算什么狗屁场子啊?我三哥尚未开口,你却先推了个干净,难不成问你一句话,就似割你一块儿肉不成吗?趁早儿将知道的都讲了,免得皮肉受苦。”
那瞎子闻听柴禾说的莽撞,不禁慌了,颤抖抖的道:
“敢问几位官爷,却是哪个山头儿的,待小老儿伺候几位爷台一段小曲儿,给几位爷台压惊接风。”
柴禾见他始终东拉西扯,不入正题,免不得又要动粗,麻三儿慌忙止住,又搬过了一把木椅,在瞎子的对面儿坐了,对其人细细端详。
他见这个瞎子五十开外的年纪,一头花斑白发,两眼间却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虽然形成日久,却仍清晰可辨,免不得心下猜忌,暗道此人必是伤后瞎的,又看他的双手,却不似那般舞刀弄枪的手掌,便更加猜不透他的由来了。
可这个瞎子却早已察觉到对面儿坐了个人,便暗自揣度必是那位“三哥”无疑了,正欲开口讨两句好儿,却听麻三儿抢先说道:
“先生莫不也是江湖中人么?这两眼间的伤疤,端的是伤的妙啊。
莫不是夜半时分,偷盗入室,想要掀开小娘子的被窝儿,却被那小娘子劈脸就这么一刀,不仅伤了双眼,就连右脚也都崴伤了。”
那瞎子闻言大惊失色,他心中本就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而今听了麻三儿的言语,不免更是胆寒,数年之前那段诡异奇绝的经历,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了。
原来,多年以前,他本是个游手好闲的穷汉,仗着年轻力壮,颇能靠一身力气混些个饭吃。
可岁月不饶人,随着年深日久,他的气力也渐渐消散了,再也不能过那种“头枕砖头睡,身子盖着天,抬脚有谷子,举手就是钱”的日子了。
不过他生来牙尖嘴利,平日里又专爱看些个没头公案的小书儿,日子久了,却也积累出几分见识,便干脆弃了做老实人的念头,做起了“走街算卦,求方卖卜”的营生。
然而好景不长,就他这么一个走街串户的江湖骗子,仅凭几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又能挣到几个银钱呢?
于是他又想出了歪点子,那就是在走街串户之时,倘或碰到户中无人,便趁势溜门撬锁,入室行窃,盗得了一分算一分,盗得了一毫算一毫,当真是贼不走空,虽不致大富,却也能衣食无忧了。
可有这么一天,他在穿山越岭之际,恰好路过一处宅院,反复试探之下,见里面竟然毫无动静,便料定家中必是无人了。
他是贼有贼智,当时未敢直接破门而入,而是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多走出二里多路,这才偷偷折返回来,藏到左近的树丛之中,静心观望。
他从早等到了晚,见周遭确无人迹,这才大着胆子,手捏“百锁精灵钩”,来至门前。
所谓的“百锁精灵钩”,其实就是一把由精钢打造而成的钩子,端口共分九曲十三翘,善能模仿锁芯儿的构造,故而得名。
他见四下里无人,便将钩子捅入了锁芯儿之中,一番搅动之下,便轻轻巧巧的将门打开了。
他暗自庆幸今天又能做成一笔买卖,不免就有些得意忘形,当下收起了钩子,推门而入,回头又将院门掩好,以免露了行藏。
他先是在院中仔细探看了一回,见没有家畜,这才进到了室内。
却不想这荒野孤宅的室内竟也陈设华丽,不但有红木桌椅,金银器皿,更有“檀香雕花床,子午玲珑帐”,端的是“晃花了他的眼,乐歪了他的心”;当即便抖出了口袋,装了个不亦乐乎。
他行走江湖多年,却从未偷得如此顺手,想来若能再有几次这样的俏买卖,便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