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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分裂导致了独特政治结构的发展,这点要认真考虑,因为它们在目前的局势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掸公国(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时已有四十一个)是当地等级制度中最高级别的政治组织。这些公国,掸人称之为“muang”,由“苏巴”统治。苏巴下面设有各级管理部门,从地区到部落群,再到一个个单独的小部落,因此苏巴是最高统治者。分裂导致了掸邦高原上战火连连,内部相互残杀,也因此无法团结起来摆脱缅甸国王的统治。打个比方,好似破碎的花瓶、破碎的瓷片无法盛水一样,分裂的政府对正在发展中的无政府状态也束手无策。大多数掸邦乡村饱受达寇的折磨,这对当地政府而言是个极大的挑战,但和著名反抗组织林宾联盟的挑战不同。下面要讲的就是这个。

Ⅱ.林宾部落联盟、特卫纳嘎鲁和目前的形势

1880年,一次有组织的反抗缅甸国王统治的运动开始了,并且一直持续至今。(注意,此时英格兰仅仅控制了下缅甸,上缅甸和曼德勒仍由缅甸国王统治。)那年,勐乃、劳索、勐袍、勐阳等邦的苏巴拒绝向缅甸国王锡袍行一年一度的新年屈膝礼。锡袍派出一支军队,但并没有抓住那些傲慢自负的苏巴。到了1882年,这种挑衅愈演愈烈,景栋苏巴袭击并杀害了一名居于景栋的缅甸人。受景栋苏巴大胆举动的影响,勐乃苏巴和他的同盟们发动了公开的叛乱。1883年11月,他们袭击了驻勐乃的缅甸军队,杀死四百人。但是,他们的成功只是暂时的。后来,缅甸国王发起了反攻,那些反叛的掸邦首领被迫逃往景栋,他们跨过萨尔温江,陡峭的峡谷和浓密的丛林为他们提供了保护。

尽管矛头直指缅甸政府,但反抗的目的并不是实现掸国独立———这是历史上经常被误解的事实。事实上,掸国苏巴认识到,没有一个强大的中央政权,掸邦就会一直遭受战争的折磨。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推翻锡袍,将另一个领主推上王位,废除塔塔米达税——— 一种他们认为不公平的土地税。他们推选出一个出名的缅甸人,林宾王子———他是一名被当权的雍籍牙王朝剥夺特权的王室成员。这个被称为林宾部落联盟的反叛组织,由此开始出名了。各种证据显示,尽管这场运动以林宾王子的名字命名,但他仅仅是一个傀儡,真正的策动者乃是掸国苏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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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琴师 第五章(4)

1885年12月,林宾王子到达景栋。当他孤零零进入高地时,上缅甸和英国之间再次爆发了一场战争———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英缅战争。在他到达景栋前两个礼拜,我军就在曼德勒击败了缅甸大军。由于广袤复杂的地形把景栋和曼德勒隔开来,所以直到他离开景栋后,才听说这个消息。我们本以为林宾联盟会停止反抗,臣服于我们,然而他们却改变了最初的目的,以争取掸国独立的名义向英国政府宣战。

自然界里是没有真空的,政治也是这么一回事。1883年林宾联盟撤退到景栋后,很多实力强大的邦没了统治者,于是,统治权很快被当地军阀篡夺。在这些军阀中,有一个出名的战士,叫特卫纳嘎鲁,他即后来的勐乃统治者。坑塘是勐乃的下设分邦,特卫纳嘎鲁是坑塘人——— 一个解除僧职的和尚。解除僧职后,他成为当地的土匪,其暴行在整个地区臭名昭著,他也因此得名“土匪头子”。在勐乃苏巴撤退到景栋前,特卫纳嘎鲁袭击了勐乃好几次,但并不成功,于是他改变了战略,把战场移到了床上,通过和勐乃苏巴兄弟的###结婚获取了权力。当苏巴逃往景栋时,特卫纳嘎鲁在缅甸官员的支持下,完全控制了勐乃。

特卫纳嘎鲁和另一个事实上的篡夺者一直统治勐乃到1886年年初,这时林宾军队发起反击,并且收回了大部分土地。特卫纳嘎鲁逃回自己的家乡,在那儿,他又发动了一场战争。在他的军队的破坏下,被烧毁的村庄满目疮痍。他和勐乃苏巴之间的宿怨,成为摆在实现和平道路上的最大挑战之一。特卫纳嘎鲁因其文身和护身符大师的身份,赢取了不小的名声。据说他的身体里嵌有无数护身符,保他战无不胜,大家对他既怕又敬。(这种护身符是缅甸和掸邦文化中重要的一部分。它们可以是任何东西,从宝石到贝壳,甚至佛像雕塑,通过皮肤上浅浅的切口放到皮肤里。还有一种令人震惊的特殊护身符,主要放于渔夫身上———把石头和铃植在男性生殖器的皮肤下,我至今仍不知晓这种做法的目的和功能。)

在这篇报告的撰写阶段,林宾联盟实力持续增长,特卫纳嘎鲁也仍旧暴戾残酷,他的恐怖暴行,从被焚烧城镇的余烬中,从被屠杀村民的尸体上,活生生地显现出来。所有想要协调两者关系的努力都被证明是白费。我无法和林宾部落联盟取得联系,我试图和特卫纳嘎鲁取得联系,也并未成功。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英国人亲眼见过这个军阀,于是大家纷纷质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他是否仅仅是个传奇人物?他的故事是否来自无数毫不相关的土匪恐怖暴行的累加?不过,无论是死是活,抓到这个土匪头子就能获得一笔奖金,这是众多致力于实现掸邦高原和平的举措之一。

埃德加一刻不停地读完了所有的报告。卡罗尔还写了一些其他简短的札记,内容很相近,都是些关于人类学和自然历史的无关正题的片段。在一篇商贸路线调查报告的第一页,医生在书页上方胡乱写着:“请把地理内容也包含在内。”里面有两张附表,一张是从山路到炮兵部队的路线,另一张是可食用植物的简要介绍:“以防有人迷路了,没有吃的。”上面有花朵解剖简图以及用五种不同语言标注的各种植物的名称。

医生的报告和埃德加读到的其他军官的差别甚大,他怀疑,这是军队中的不和搞的鬼。他知道大多数官员都是家有田地的贵族,在最好的学校受过教育。因此他能够想象,他们对像医生这样的人的憎恶。相比之下,医生出身卑微,但是他显得更有文化。也许这就是我喜欢上他的原因,他想。从学校毕业后,埃德加背井离乡,和一个城里的调音师共同生活、工作。那个调音师是个古怪的老头,他认为一个好的调音师不仅要掌握乐器知识,还要通晓物理、哲学和诗歌等方方面面。尽管埃德加没上过大学,但在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受到的教育远比那些受过大学教育的人要好。

他认为他和医生还有其他相似点。他们的职业很像,这不同寻常,因为都超越了阶级差别———人会生病,而不管是音乐会的三角钢琴,还是小酒店的立式钢琴,都会走音。埃德加想知道医生对这点的看法,因为他很早就领悟到,被需要和被接受是两码事。尽管他经常去拜访一些上层人士,他们有昂贵的钢琴,总是和他大谈音乐,但他从未因此感到开心。这种明显的疏远感也延伸到其他方面。因为工作关系,他常常和木匠、金工或者行李工打交道,和他们在一起时,他也感到别扭,且自认为比他们更有教养,更文雅。记得结婚后不久,有天早晨他和凯瑟琳在泰晤士河边散步,他对凯瑟琳说,他没有归属感。她只是笑笑,亲吻着他,她的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她的嘴唇温暖湿润。他清楚地记得此情此景,也记得她的话。她说虽然你很在意你属于哪里,但我只关心你是我的。至于其他认识的人,他因为和他们有共同兴趣而发展成为朋友。现在,在向仰光前进的路上,他感觉自己的心向着医生去了。

调琴师 第五章(5)

埃德加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医生没有提到钢琴,因为它才是整个事件的主角,故事缺少它显然是个疏忽。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卡罗尔让军队读他的自然历史,那么也应该让他们去了解钢琴知识,这样才算公平。沉浸在自己创造的狂喜中,埃德加感到,和医生共同承担任务的使命感正逐渐增强,于是,他起床,拿出墨水盒、笔和纸,点燃一根新的蜡烛———因为第一根已经燃得很短了,开始写了起来。

先生们:

我现在在驶往仰光的汽船上给你们写信。今天是行程的第十四天,航线上的景色以及由贵办公室提供的内容丰富的简介,令我非常愉悦。但是,我也注意到,有关我们这次工作的目的,即钢琴,并没有被提到。为了还原历史以及让作战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对钢琴有所了解,我感到很有必要把下面这个故事写下来。请和你们想一起分享的人分享。如果你们还想知道更多信息,先生们,我不胜开心为你们提供。

埃拉尔钢琴的历史

说到埃拉尔钢琴的历史,那自然得从两个地方说起,一个是钢琴的历史,另一个是塞巴斯蒂安?埃拉尔个人的历史。前者说起来故事冗长,而且千头万绪———虽然引人入胜,但是要我用笔写出来,确实是个极大的挑战。我是一个热爱历史的调音师,不是一个热爱调音的历史学家。说一句就够了,在十八世纪早期,克里斯托弗利发明钢琴之后,钢琴经历了数次伟大的调整,埃拉尔,我们的主角,和所有现代钢琴师一样,得益于这种巨大的发展变化。

塞巴斯蒂安?埃拉尔来自斯特拉斯堡,德国人,1768年十六岁时,他到了巴黎,在一个大键琴制造商那里做学徒。这个男孩儿,简单地说,是个神童。不久他就辞职不做了,自己开了一家小店。他的天赋令巴黎其他工匠深感受到威胁。他设计出一种大键琴,就是那种有多个音区的羽管键琴,配有羽管和牛皮弦拨,并且用富有创造力的踏板机械装置带动操作。这一技术别人连想都没想过。在此之后,工匠们发动了一场运动,逼他结束生意。尽管遭到抵制,但他的设计实在令人印象深刻。维勒鲁瓦公爵夫人此时给予了年轻的埃拉尔以帮助。埃拉尔开始制造钢琴,公爵夫人的贵族朋友们购买他的钢琴。这次,他又激起了进口商人的愤怒,因为他的钢琴和他们进口的英国钢琴产生了竞争。他们想袭击他的住所,结果被路易十六的卫兵阻止了。埃拉尔从此名声大振,连国王都给他颁发了从事贸易的正规执照。

埃拉尔后来瞄上了国外市场,80年代中期,他去了伦敦,在大万宝路街上开了一家店。1789年7月14日,巴士底狱被攻占的那天,他在法国。三年后,恐怖统治的浪潮席卷了法国。我确信你们都知道这段历史。成千上万的中产阶级要么逃离了法国,要么被送上断头台。但是,有一个史实少有人知道:那些逃亡的人或者被处决的人,留下了无数的艺术作品,其中包括乐器。不管大家对法国人的品位有什么看法,有一点值得注意:在苦难的革命时期,学者和音乐家虽然纷纷人头落地,但人们普遍认为,音乐必须受到保护。因此,一家临时的艺术委员会成立了。安东尼奥?巴特罗梅奥?布鲁尼,意大利喜剧院的一名平凡小提琴手,被任命为库存部主任。他用十四个月的时间收集了被判刑的人的乐器,总共收集了三百多件,每件乐器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伟大的化学家安东尼?拉瓦锡,在恐怖主义时期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和法国制造的齐默曼钢琴。其他数不胜数、在今天仍旧被弹奏的钢琴,有着相似的命运。其中,六十四架是方形钢琴。在法国制造的钢琴中,大部分是埃拉尔,共有十二架。无论这证明的是布鲁尼的品位,还是埃拉尔的品位,这种黑暗时期稳固确立了埃拉尔顶级钢琴制造商的地位。留在巴黎的塞巴斯蒂安和他的弟弟让?巴普蒂斯特,从来没有被恐怖主义吓倒过。十二架钢琴中有十一架为人所知,其中所有到了英格兰的钢琴,我都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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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琴师 第五章(6)

塞巴斯蒂安?埃拉尔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的商店仍旧在伦敦。故事的最后是钢琴巧妙的结构,如果你们不能理解我所描述的,你们至少要去欣赏它们。就像我一样,虽然不懂让气体起火的化学反应,但我还是去欣赏你们的大炮。他的创新改变了钢琴的架构。双擒纵器结构,把琴槌一个个系在击弦上,而不是布罗特伍德钢琴那样六个一组,还有弦钮和调音棒,这些全部都是埃拉尔的创造。拿破仑弹埃拉尔钢琴;贝多芬弹一架埃拉尔钢琴弹了七年;埃拉尔曾赠送给海顿一架自己制造的钢琴作为礼物。

我希望这些信息能对你们多了解、多欣赏目前位于我国遥远边境的优良乐器有所帮助。这样一个发明,不仅仅值得我们尊重和关注,和博物馆里受到保护的艺术品一样,它也需要大家的关爱。一个调音师的服务配得上乐器的品质,我希望这只是关爱乐器的第一步。

您卑微的仆人:埃德加?德雷克

钢琴调音师,埃拉尔钢琴专业调音

结束后,他坐下来看着信,转动手中的笔。他想了一会儿,把“关爱”划掉,然后在上面写上“守卫”。毕竟他们是军人。他把信折好,塞进信封,放到袋子里,打算到了仰光寄出去。此时他终于睡意蒙眬了。

我希望他们能读到这封信。他想着想着睡着了,脸上还挂着微笑。当然,那个时候他不可能知道,这封信将会被解读多少次:经过检查,送到解密人员那里,在灯光下,甚至在放大镜下,被仔细检查。因为当一个人消失之后,我们都会紧紧抓住任何他留下来的线索。

调琴师 第六章(1)

他们第一次见到陆地时,已经是离开加尔各答三天后的早上了,一处高耸的红色石塔上栖息着一座灯塔。“阿瓜达礁。”埃德加听见旁边一个年老的苏格兰人对他的同伴这样说,“在这里航行十分艰难。这里是过往船只的墓地。”埃德加从地图上得知,他们在内格雷斯角以南仅二十英里的地方,很快就能到仰光了。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汽船经过了一些标记浅滩的浮标,这些浅浅的沙洲是从仰光河嘴溢出的沙形成的,仰光河是从伊洛瓦底三角洲衍生出的数条河流之一。他们经过了一些抛锚的船只,那个老人说这都是些想逃避港口税的商船。汽船转向北面,升起在陆地之上的沙洲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树木茂密的低矮海滨。这里的航道更深,但是仍然有近两英里宽,如果不是河嘴两边有巨大的红色方尖塔,他都不知道他们正在向内陆航行。

他们向上游行驶了几个钟头。这是个地势低平、平凡无奇的国度,但是当他们经过一群小宝塔时,埃德加突然兴奋起来。宝塔的白色外皮脱落得斑斑驳驳。更远的内陆有一片棚房在水边聚集,孩子们在那儿嬉戏玩耍。河流由宽变窄,两岸渐近,逐渐清晰,沙滩边缘有茂密的植物。汽船进入一段弯曲的河道,沙滩和急转弯构成了它的阻碍。在最后一个弯道,一些船出现了。甲板上有人在窃窃私语,还有些乘客排着队走下楼梯,返回各自的房间。

“我们快到了吗?”埃德加问那个老人。

“是的,很快就到了。看那边。”老人举起胳膊,指向远处山顶上的一尊宝塔,“那是瑞光大金塔。你一定听说过。”

埃德加点点头。确实,他在接到埃拉尔任务之前,就知道这座寺庙了。他从一本杂志的文章中了解到它的雄伟壮丽,那是一名仰光法官的妻子写的文章。她的描述中充斥着各种形容词:镀金的,金灿灿的,闪闪发光的。他细细读了那篇文章,想知道文章中是否提到风琴,或者佛教中相应的乐器,他认为这么重要的拜神殿堂应该有音乐。但是里面仅仅提到“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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