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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狗舌头舔醒之前,我做了个很怪的梦。
梦里,父亲、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又来到那个史前动物园。我们见到了雕齿兽,见到了长毛象,见到了美国野马,然后母亲和妹妹就失踪了,我和父亲在园子里焦急地寻找她们,然而我忽然意识到,动物园里的其他人也不见了,偌大的园子,参观者只剩下我和父亲。
天上落下了一个铁笼子,铁笼子锁住了我和父亲,我们被关押在广场中心。这时候,消失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奔跑而来将我们围了起来。他们朝我和父亲扔石头、木棍,嘴里喊着:“猴子,猴子!”
我再看父亲,发现父亲成了一只黑猩猩,而我身上也长出了黑色的绒毛。
“他们是怪物,变成了人的样子,想害死我们!”成年的程雪喊道,其他人听见程雪的号召,朝着笼子挥舞着拳头,朝着我和父亲啐着唾沫。
人群中,我看到了母亲和妹妹,她们手拉着手,站在人群外冷笑着。我哭喊着:“我不是畜生,我不是怪物。”但是我的声音,却变成了哇哇的猩猩叫声。父亲把我搂在怀里,我们泪流满面,父亲忽然伸出舌头,开始舔我的脸……
梦醒了,一条狗正舔着我的脸。它是一条黄色的拉布拉多,狗的身后,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皮毛的人,正用双管猎枪对着我的腹部。
“劳拉,离他远点!”那人声音苍老,劳拉很听话地跑回那人身边。我才看清楚他的模样,白色的毡帽,将他整个脑袋罩住,眼睛上蒙着黑色的遮风镜,鼻子和嘴巴全都被皮子罩住,露出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被白雪盖住,只露出了胸部以上和脑袋。头盔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是被他摘下来扔掉了,还是在摔落雪坡的时候摔掉的。身后是我的降落伞,伞面上烧出一个1米直径的大洞,应该是朱雀战机爆炸后的残骸引燃了降落伞,才使得我从天空上迅速跌落。
“人,还是机器?”那老人吼道。
我缓缓举起双臂,发现身体并没有多虚弱。“人类!”
“你就是那飞机的飞行员?”
“我是利莫里亚大陆第四飞行大队109团的战士,我叫赵仲明!”
“利莫里亚?”老人举着枪,踩着雪一步步地向前走来,劳拉紧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地朝我摇尾巴。老人走到我旁边,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然后将手套凑近了遮住鼻子的罩子,当他确认手套上是人类的鲜血之后,才将双管猎枪收回到了背后。
他一把将我从白雪里拉了出来:“腿还能走?”
我借着他胳膊的力量,缓缓从雪地上站起来,右腿生疼,左腿已经没有了知觉。老人俯下身子,摸着我的裤管,说道:“幸好没断,你应该是被积雪压得太久了,或许还有冻伤!”说着,便将我架在他的肩膀上,拔出猎枪,卸掉其中的子弹,给我当拐杖用。
站起走了没几步,才发现我的降落伞后面已经围了一圈儿企鹅,它们见我走动,便全都好奇地看着我,但慑于劳拉和双管猎枪,谁也不敢靠近。
“真是精灵啊,地球上唯一能享受阳光的精灵了。”我赞叹道。
“味道还是不错的,不过吃久了你也会觉得乏味。”
老人全名叫沃纳·费舍尔,德国人,曾是德国南极考察站的科学家,他今年50岁,已经独自在这白色荒原上生活了20年。
“当初你为什么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因为我在钓鱼。”他在地下室里熬着鱼汤,这里曾是德国站的一个仓库,狂风暴雪抹去了地表建筑物的门窗,可这间地下室丝毫不受影响。
“钓鱼?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危机?还是……撤离太突然了?”
他哈哈大笑,络腮胡子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开心地跳跃过了。“这是幽默,你懂吗?Fisher是我的姓,哈哈哈,劳拉,你看我们找到个傻子。”
劳拉翻了个白眼,嘴里呜呜两声,不知是在嘲笑我,还是在为它的主人而惭愧。
“都说我们德国人严谨,我看你们中国人才是一本正经,”沃纳掀开汤锅,一股鱼香迅速填满了地下室,“我当时受伤了,尚在昏迷当中,而撤离的直升机中,没有卧铺……”
“所以他们就把你抛下了?”
“哈哈哈,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我都说了我当时在昏迷中,又怎么知道接我们走的是直升机,还卧铺……哈哈哈,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我尴尬一笑:“不过你确实被抛下了。所以,离开的场景,是你的想象吧。”
沃纳捞出半条鱼抛在劳拉面前的直板上,劳拉嗅了嗅又退了回去,等着那鱼肉变凉。“没错,我醒来的时候,基地里一片狼藉,直升机已经飞走了,基地不远处的地面上,还多了几个冒着黑烟的弹坑,显然战火已经烧到了南极。”
“那你没尝试和自己的国家取得联系?”
“通信设备全被破坏了,”他向后一指,角落里有个黄色的匣子,匣子上还有一根可以拔出来的天线,“约是……15年前吧,我在圣马丁站的遗迹里,找到了这个家伙。”
“那是什么?”
“收音机。”他捧过那个黄色的机器,又从地下的铺盖角落里,摸出了两块圆形电池塞了进去,打开电源后红色的指示灯就亮了,匣子里传来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