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一曲,偶尔有人丢一两个铜板进他的乾坤兜里,他便连忙道谢。
听他唱歌的人围着他,与羌吾镇热闹温馨的景象极不协调对调,所以有人道出:“老头,你这唱的什么歌,如此凄惨,让人瘆得慌。今天是我们羌吾镇一年一度的诗花茶会,你可别唱这调调,扫我们的兴。”
他也不气,平易近人地抚摸他的胡须,语重心长道:“贫道所言,无非劝各位公子趁着风华绝代多做些有用之事,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到时为时已晚华发已生。”
为谁留恋人间,为谁甘甜酸楚,少年忧愁,愁千古闲云,愁山河不复,愁繁华一瞬落空,愁佳人不约青丝已断,独不愁年少,亲人鬓白如霜,前尘蒙上烟尘。
“那什么叫有用事?”无涯钻进人群里,与老道商议。
“这位少年年纪虽轻,却说中了其中要务。”
“所谓有用,无非仁义礼孝廉五字,平天下战火,建民生道,度化怨灵,芸芸众生,此为仁,无愧于心无愧天地,有恩必报,兄弟姊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为义,恭候谦逊,待人坦诚,出言委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必谦让他人,此为礼,父母恩情,情深似海,当跪榻行孝,有应必答,有事必奏,此为孝,清正廉洁,公私分明,识大体明事理,高堂之上忧国忧民,江湖之远忠君爱民,此为廉。”
……这老头怕是走错路了,羌吾镇地处人妖两界,自然不会插手朝廷之事,只顾逍遥安邦,他若是去人间繁华之地长安尚且有明君能听他只言片语,让他入太学教一教富家子弟皇亲国戚,不过羌吾镇的人祖祖辈辈都没有掺和这些深谭浅池,只是在环滁皆山内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若问这世间那里尚有一方净土,非属羌吾镇了。
仙妖战争也不知何时会烧到人间,但是他们既在天上斗法,也定然惹得人间生灵涂炭。
听老者说这些又臭又长的长篇大论时,匆匆走开几人,他们也不耐烦他讲的。
羌吾镇风水尚佳,灵气充沛,是一个养俊郎靓女的宝坻,才豢养出无涯这个如此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少年。
王八念经,他们各顾各地赏玩,独有无涯扯下了面具,以真面孔对着老者。
既然听了,也不好意思不留钱走,无涯丢下一块银子,正要离去却被老头喊住:“少侠请留步!”
老头的眼睛笑成弯月,看得出他已然年过花甲,但嗓子却雄浑苍劲。
无涯听声止步,笑问:“老头,我听了你的曲,可我身上可就这些钱了,如果不够,你且记着。”
老者腾出一只手,顺着苍白发须,和蔼可亲的神似弥勒佛,一生能弹起灰的旧袍穿了很久,因此褶皱破烂,只见他轻声说:“非也,少侠所舍,乃贫道半年积蓄,一下子不知以何为报。”
无涯招手道:“不用了,这钱是您自己赚的,我见你常在此卖艺,但门客稀落,想必腹无油水,不如拿着这些钱去饱餐一顿,也算我做了一件善事。”
老者竖起一只手置于胸前,得体地感谢:“善哉,少侠长身玉立英姿飒爽,功德无量啊!”
无涯经得起夸赞,一时脸不红,心不跳的回他:“哪里,长身玉立是有,功德无量倒算不上,只是尽我绵薄之力。”
老道士将笑容看淡,轻声说:“少侠乐善好施,乃是贫道之福,不如少侠点一首以做补偿!”
他长习音律,五音齐全,天生慧根的他在各方面都出色,音色更是少不了一番吹嘘。琴瑟琵琶,埙笛笙箫,更是信手拈来。如此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岂不诚美人爱哉?
论曲高和寡,是琴音《呦呦》,论家喻户晓,是洞箫《太平》,而长琴《剑破雪》,笙动《镇八方》也曾名噪一时。也有竹林贤士喜爱的洞埙《长歌行》,游子他乡客常吟琵琶《当归》,繁花似锦中《烟台》,高堂明镜中《国殇》。
少有声韵的而又温和的应当《杏烟雨》,内行人才听过。
无涯思虑片刻,点头道:“不知您可会《杏烟雨》?听闻此曲,由琴弹出颇为美妙,在下也只是抛砖引玉而已。”
老道士笑而不答,拨动琴弦道:“许是贫道孤陋寡闻,《杏烟雨》从未学过,少侠不如令选其一?”
无涯微微颔首,不假思索道:“《千钟》可好?”
老道士一看,这人确是个内行,四音五律八调九曲,他选了首徽中之首《千钟》,老者提起长满老茧的手,略拨了三声,可能是人老易健忘,他弹了铮铮几声又戛然而止,抬头道:“贫道不才,这千钟曲乃吾师所教,只是时过境迁,贫道倚懒春风困多年,竟有些生疏了,还望见谅。”
无涯点头笑道:“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