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指节轻轻敲着桌案,神色平静道:“所以在祭天头一天晚上,你们就是因为这几幅画吵了一架?”
曹玮一愣,显然没料想大理寺竟然连他们当初吵过架都知道,登时起了一后背冷汗,神色拘谨道:“是,是,我原本以为只有我手里头有画,不曾想那两个鳖孙儿竟然人手一副,徐有怀就说让我们都把画拿出来,他统一找出宝藏的秘密我们在一起去找。这王八犊子当我俩傻呢,他就是想一个人独吞宝藏,这些年都是我跟刘康在外奔波,他一个人在京中享清福,我俩早就看不惯他了,这才吵了起来。”
苏岑:“所以你就把他俩都杀了,你来独吞宝藏?”
曹玮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叩头:“大人明查啊,我没杀人,我这胆子怎么敢杀人呢?”
苏岑自然明白人不是曹玮杀的,如果曹玮真是打的两幅画的主意,如今早该带着画远走高飞了,又怎么会跑到大理寺来自投罗网。苏岑看着这彪形大汉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不禁笑了:“你胆子小还敢去盗墓?”
“不过是祖上留下来些技巧糊口用的,”曹玮伏在地上不敢起身,“死人没什么好怕的,怕就怕有的人死不瞑目,死后化作怨鬼缠着我们啊!”
“死不瞑目?”苏岑眼角一挑,“你是说沈家三十二口的死有冤情?”
曹玮身子明显一僵,紧接着连连叩头:“草民不知,草民什么都不知道……”
这曹玮如今风声鹤唳,问他什么都是不知道,苏岑不再多费口舌功夫。不过好在人找到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苏岑还是命人把曹玮送回家中。那个凶手已经一连杀了徐有怀和刘康,甚至不惜御前杀人,自然不会放任曹玮稳坐家中坐视不管。
苏岑紧接着带着一帮衙役乔装打扮趁着夜色从后门混入曹家,静等着守株待兔。
苏岑等人赶到曹家时夜色已浓,为防止凶手起疑心,苏岑让大理寺的衙役们埋伏在卧房四周,而他自己换了身小厮的衣裳,跟着曹玮进了卧房。
当初他在一个死人房里待了一宿李释就为难他,如今他再跟曹玮共处一室一晚上,不知道那位主子又得怎么作妖。
沈存《桃夭图》中的第三幅《有蕡其实》正是挂在曹玮房里,苏岑上前打量,与先前两幅如出一辙,只不过繁花绿叶换成了硕果累累盈挂枝头,笔姿恣意,或偃或仰,挥洒自如。
单从画上看来,这个沈存应该是位疏朗大气之人,能画出这满纸斑斓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会死后纠缠的人。
苏岑回头瞥了一眼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曹玮,实在看不惯这身高八尺的大汉啃手指头的样子,出声问道:“你们认识沈存吗?”
曹玮缩在角落里摇摇头,“不,不认识。”
“那我就有点想不明白了,”苏岑摸着下巴回过头来,“咱们大周这么些人,他怎么就找上你们了呢?”
苏岑特地没提画的事,曹玮当真上了勾,顺着苏岑的思路往下走:“可能,可能因为我们盗过他们家祖坟?”
“那也不对啊,”苏岑歪着头看着曹玮,“盗墓的事儿是你干的,你也说了,沈家墓里很干净,你也没有从墓里带出来东西,也就是说徐有怀和刘康并没有沾手沈家的东西,那沈存要报复的话第一个也是找你啊,他杀徐有怀和刘康干嘛?”
“这,这……”这个曹玮当真不聪明,被苏岑一忽悠就慌了神。
苏岑笑道:“难不成这鬼魂杀人是随便选的不成?”
“对,对,”曹玮忙不迭点头,“沈存化成了恶鬼,到处随便杀人。”
“我看不尽然吧,”苏岑忽然眼神一凛,“他是专杀心中有鬼的人!”
随着苏岑这一声,房里突然烛光一闪,火光扑闪间硕大的黑影笼罩下来,恍惚要将那微弱的烛光压灭。
“鬼,有鬼!”曹玮高声呼嚎。
苏岑皱眉循着微弱的火光看过去,方才关严的窗子不知何时松了条小缝,夜风吹入,这才险些吹灭了烛光。
苏岑走到窗前正待关窗,却突然改了主意,定睛看着曹玮,厉声询问:“是谁杀了沈家三十二口?”
夜风继续吹入,苏岑的身影被逐渐拉大,跳动的火光与阴影交织,宛如群魔乱舞。墙上挂着的画亦被吹动,凌厉的画纸划过墙面,像是什么人的指甲在墙上撕挠。
曹玮恨不得把头伸进墙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曹玮神志早已崩溃,苏岑背着光穿着一身黑衣步步上前,压下嗓音问:“是谁杀了我?”
曹玮眼看着那巨大的阴影将自己吞没了去,尖声哀嚎一声:“是徐有怀!是徐有怀下的毒放的火,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啊!呜呜呜……”
一阵疾风吹入,将那最后一丁点火光彻底扑灭,突如其来的沉寂伴着黑暗一起笼罩下来。苏岑猛地停下步子,临近晦日,月色不明,少了那点烛光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寒意不禁由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