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站在这里,门前是从朝中归来的阿爹,花忠疼宠女儿,常带些女儿叮嘱的衣裙首饰回来,有时是甜食糕点,御赐的小玩意,花锦若是不愿意要,就丢给花信。
那时身边的仆婢都为身在花府做奴荣幸,身后是辛劳的阿娘,他只要一回头,准能看到阿娘眉眼带笑瞧着他,问他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他们走到了一条死路。
阿爹年事已高,此行离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花家便这样衰落了。
他求遍友人,见了刘将军一面。
他不知道什么路才是对的,但这一条,总比眼下的所有路都有盼头。
明明临近春日,天却依旧是透骨的凉。
天未亮,花府就已经收拾妥当,从前华贵雍容的府邸,一夜之间变得空荡荡。
上官夫人吹不得寒风,早早上了马车,家中仆婢打点妥当,花信一直跟着走到城外,也有许多友人来送行,花忠下马,一一谢过。
上官夫人掀开帘子,远远地眺望。她已经瘦到露骨,容颜苍老。许多日不见明亮的光。现下天刚蒙蒙亮,上官夫人眨眨眼,将那些来送别的人一一看过。
不过都是些糙汉,与花忠一起出生入死过,情义深重。时辰尚早,女娘不宜抛头露面,偶然有马车,坐的还是近来病重的友人。
花信知道她在看什么,他垂头,装作没看出来她的意图,劝道:“天冷,阿娘还是别吹风了。”
上官夫人随夫君上京时,马车中坐着她的一双儿女。儿子顽皮,总是逗女儿生气,夫君听到女儿哭闹声,就掀开帘子,将儿子抓下去骑马吹凉风。
烈风刮的人脸疼,花信被风吹的眼泪直流,被花忠一脚踹回马车中,再不敢招惹备受疼爱的窈窈。
那日的风明明比今日烈的多,她心里满当当的,并不觉得寒凉。
如今她要走了,却再也带不走她的一双儿女。
花信一改昔日逍遥模样,他披着大氅,高瘦结实,立在窗前,足以为阿娘挡去寒风。他不再哭啼,心中悲凉,生了几根白发。
上官夫人得知花信要去黑甲军时,心中又急又痛,她何尝不知道花信不甘心。但那实在不是好去处。
她老了,再也折腾不动。劝说未果,夫君又欣赏花信的决定,她不求荣华,只想安稳度过晚年,可她拗不过命运。
上官夫人问:“燕王妃来了吗?”
她问完,自己都觉得可笑,轻轻摇头,不想再让花信难过,强撑着笑嘱咐了几句,这才惨白着脸放下帘子。
城门上,花锦遥遥望着车马离开,沈昭立在她身侧,挡着烈风,轻声问:“真的不去送送?”
清熙郡主说,怕她会后悔。沈昭也怕,所以一大早就问她,今日晨起要不要来看看。城门不是谁人都能上,沈昭陪着,才让她上来瞧着。
花锦摇头:“不去。”
沈昭:“若你不想,我去也好。”
花锦还是没有应下,沈昭便没有再劝。她如今“有孕”,沈昭又陷在愧疚中,不知如何弥补,与她说话都小心翼翼许多。
花锦遥望那一行人离开。她并不觉得后悔,她早已不欠花府,不欠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