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站在门口,以身形遮住半片光影,待看见那道密旨从朱南羡的袖口滑出,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蒋医正药箱的暗格中,才对着朱南羡揖道:“臣还有公务在身,这里既有蒋大人在,那臣这便告退了。”
蒋医正连忙起身跟苏晋拜道:“苏大人慢行。”
苏晋离开偏殿,绕自明华台,待确定自己已离开羽林卫的视野,脚步蓦地加快。
她知道自己与朱南羡独处的这片刻必会惹人生疑,且她身上确确实实揣着他要发往西北的密信,眼下只有尽快回到都察院才能脱险。
明华台至奉天殿有一深长的甬道,午时未至,甬道内寂寂无人。
苏晋刚走到拱门处,不妨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了句:“苏大人。”
竟是伍喻峥带着四名羽林卫追来了。
他对苏晋拱手道:“苏大人莫要怪,伍某想起凝焦一案后,十二殿下与七殿下为护十三殿下周全,都特特叮嘱过,凡与十三殿下接触过的人,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皇室宗亲,都要里里外外搜过身。方才苏大人在明华宫独处许久,伍某不得不照章行事,苏大人见谅。”
言罢,也不得苏晋回话,目光一扫使个眼色,四名羽林卫当即上前,两名架着长矛挡了苏晋去路,两名拽了她的胳膊,将她左右制住。
苏晋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不提朱南羡的密信,单是女儿身的身份便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苏晋心思急转,可再多的计谋,也拦不住羽林卫用强。
她狠狠自心里一叹,取舍之间,正打算曝露女儿身来掩藏朱南羡的密信,身后忽然有一人唤了句:“伍喻峥。”
这淡而沉着的语气苏晋记得。
她回头望去,只见朱昱深正从甬道另一头走来,他今日未着劲衣,一身玄色蟒袍称得如刀削般英挺的面容魏然生威。
离得近了,他淡淡道:“你是长了胆了,三品侍郎的身也敢随意搜。”
朱昱深镇守北疆十年战功赫赫,在武将中威望无人匹敌,伍喻峥不敢拿糊弄苏晋的说辞糊弄他,当即请罪道:“四殿下恕罪,卑职不过按十二殿下之命行事,四殿下若觉不妥,那卑职这便停手。”
朱昱深“嗯”了一声:“你走吧。”
待伍喻峥带着羽林卫退下,苏晋这才与朱昱深见了礼,说道:“今日清明,四殿下没去皇陵吗?”
朱昱深道:“有军务在身,是以没去。”
没带铁护腕的手背末有一道疤,狰狞着蔓延自袖口之内,苏晋听他提及“军务”,便道:“臣听闻原打算运往北平的粮草被误调去广西救济灾民,所幸湖广还有多余的粮草增援,不日便要运来京师。”
朱昱深道:“是,但各地都有匪寇兵乱,能省则省,粮草兵马省不下,便在人力物资上开源节流,是故本王仍要在京师多留几日,等粮草一到亲自押运。”
苏晋揖道:“四殿下辛苦。”
又道,“所幸北方战事尚不吃紧,四殿下是一军统帅,多留这几日只当是养精蓄锐了。”
朱昱深看着苏晋,片刻问道:“本王听说青樾初二便要去太仆寺上任,他的身子养好了吗?”
“已大好了。”
苏晋道,“只是腿脚还未痊愈,恐怕要等入夏时分才离得开木杖。”
朱昱深点头道:“那好,若有不便之处,你可来寻本王。”
翌日清明一过,苏晋升任刑部侍郎的旨意便下来了,都察院的交接事宜尚需半月料理,但人人见了苏晋已会称一声“侍郎大人”了。
太子薨殒,各地兵起,景元二十五年自开年便不顺,如今月选过后,派去各地的将领也有了眉目,一切似乎步上了正轨,人心惶惶朝堂终于迎来难得几日的平稳。
人在乱局中偶得心安,总会想法设法地要将这心安拖得长一些,久一些。
三月初一是赵府老祖宗的八十大寿,赵衍自一月头就开始分发请帖。他是出了名的孝子,老祖宗是他的祖母,往年寿辰也会相邀庆贺,但朝中各大员公务繁忙,又逢月头,通常是礼到人不到。但今年不一样,许是京师里太久没有喜事,自辰时起,便有人到赵府吃上流水席了。
苏晋与赵衍是都察院同僚,早在年关节期间便收到了邀帖,然而后来诸事繁杂,竟将此事抛诸脑后,直到近日想起,才发现自己凑了个巧——沈奚是三月初二上任,初一老祖宗寿辰这日,正是沈奚要离开赵府别院的日子。
苏晋一大早令七叔置办了贺礼,又命覃照林午时一过便去赵府别院的后门接走沈奚,千叮咛万嘱咐一刻也不许迟,若耽搁到夜里,赵府人来人往,若叫人发现沈奚住在赵府得赵二小姐日夜照顾,赵妧日后如何自处?
覃照林倒是爽快得很,大喇喇地道:“苏大人,俺办事您有啥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