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依花了三四天时间,才勉强定了稿。第五日晚上又抄写了一遍,写了一封信,让李夫人一并给杨荆送去。杨荆收到信一看,知道了杨依依的意思。找到王咏,把《三字经》燕朝本及注释给他看。王咏认真阅读了,直叫好:“好,真是大才!越是启蒙书,越要大家作。不知这位是哪处的大家?”
杨荆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咏惊道:“是你作的,没想到,杨兄有这般大才?只是这个字不是你写的,一笔一画,东倒西歪的。”
杨荆笑了:“字是我七妹的,她抄写的。说是一位叫王应麟的先生写的,她改编了一下。王先生虽大材,但有些缘故,不能见容于俗世。只这一作品留世,又有许多不和时宜之处,七妹改了不少,想刻印了用于蒙学,但不能提王先生的名,让假作是王兄的作品。”
王咏道:“不可,我怎能剽窃别家作品假自己所作,这与贼盗何异?”
杨荆道:“七妹是怕这作品发行,必然有些人要追究谁人所作。她又说不明白,这王应麟先生又没留下其他作品,生平也没人知道。难得你与先生同姓,又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俊才,也在教蒙学,托成你所作更为合理。”
王咏再三推辞,杨荆道:“那这书只有两个下场,一是烧毁,二是束之高阁。终是无法现世。”王咏听了觉得很可惜。
杨荆道:“我知王兄清高,不愿如此。但王兄应了,有几个好处,一是此书发行,让更多蒙童受益。二是,对王兄进国子监大有益处。三是,有利可图,七妹说图书馆开业后,送你一个终身看书的资格。”
王咏听了这话叹口气:“这怕是我今生最大的把柄了。作者还是写王应麟吧。如果发行顺利,没人追问就算了,实在有人寻根究底,我就含糊应了。”
杨荆道:“那就请王兄赶紧抄写两遍,一遍给你留着,一遍作印刷的底稿。王兄也要背熟了。”王咏只能点点头。
又过了两日,王咏把书抄完了,也背熟了。杨荆拿着印刷底稿去找封长青。封长青见了他,难得的露出笑脸。杨荆乐了:“难得见封兄笑容满面,必是有什么喜事,想来是进展顺利。”
封长青道:“明年的黄历雕刻了两套版,印了五千本。遵七小姐嘱咐,在背页上印了广告,宣传我们的印刷厂。”
杨荆拿过一本黄历,薄薄的三十六页,每一页上写十天的的内容。红色封皮印了年号,红色封尾上面写了印了广告:长青印刷厂,承接印书、印贴、印经、各种印刷物。印刷清晰,质量上好。厂址:中兴城东南角曲池坊。负责人:封长青 下角写了订价:二十文钱。
当天晚上,杨依依,老夫人,李夫人都看到了这本印刷的黄历,这是第一次印刷的作品,大家都很高兴。李夫人出钱买了五百本,要赠送给有生意来往的人。老夫人也买下五百本,说送给亲朋好友。杨依依让杨荆负责销售,杨荆一面安排人去东西两市售卖,一方面安排加印三千本。
李家的银车总算是到了,按杨依依的要求,分成了三份。先秘密地把杨依依要的黄金送到纤秀坊,杨荆、杨茴做了一回苦力,帮杨依依把钱送入秘室。老夫人也着人清点了钱数,放到自己的私库里,剩下的钱送到杨荆院里,让荆哥儿代为保管。
曲池坊找水很顺利,司农寺的人很给力,找准水脉,雇佣了六十个专业的掏井人,只用了二十几日,共打了六口深井,车马店里一口,街正中花坛位置打了一口,印刷厂东北角一口,西南角一口。说书院一口,图书馆一口。老夫人给人结算了工钱,让人记了账。
李家也很给力,第一批白灰、砖瓦、沙石,已经到了,让人给搬进曲池坊,堆成了小山。找了十几个退伍的中年军士轮流看守。
宇文基来拜望过老夫人,把画好的图纸给老夫人和杨依依看。老夫人也不大懂营建,只说一切拜托宇文大人。宇文基笑道:“现在开始冷了,就抓紧时间先建车马店。图书馆年前只能打了地基,起个高台,等开春了再盖主体工程。”老夫人与杨依依都点了头。
杨依依与杨荆商议,开工在即,工地上伙食的安排要马上落实。杨荆便让人在准备建说书院的地方,用竹木、油布搭起临时的厨房。厨房里盘上五个大灶,支起五口大铁锅。盘了三个大烤炉,搭了两个大案板,备齐了灶具。又向木工行订了两千个大木碗,两千个木碟子。向竹器行订了两千双筷子。
李夫人名下有粮店,讲好每日送来五斗粟米,一百五十斗粗麦粉,五十斤腌萝卜条。又向一家名声好的肉肆订好货,每日要两扇猪肉,要求肉都切成两斤左右的方块,骨头剁成块。
杨依依想了一下,准备买几个厨师、厨娘,现在可以为工地的工人做做饭。工程建完以后正好给车马店的厨房服务。这日有空,又跟着杨荆去了西市的牙行。
张管事与这两位都熟悉了,一看就知道有生意上门。笑着就迎上去:“杨三公子,杨七小姐。真是贵客到了,快请坐。今日是有什么好买卖来照顾我们呢?”
杨依依这会手有余钱,痛快地道:“买会做饭的厨子,要身体健康,手脚利索,讲究卫生,人也灵巧的。大约十来个吧。”
张管事笑道:“七小姐,请问,厨艺到什么水平才理想?要男还是要女?我这里什么人都有,但是专业大厨师没有。就是有些能做家常便饭的,身体健康,人勤快还听话。”
说着让人带上来三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上去收拾的还干净。杨依依本来也不是要找多高明的厨师,有些做饭经验就行,以后还要调教一下。就问:“有没有善于做蒸饼的?”有一大半举了手,杨依依挑了几个面善,有眼缘的,三十来岁厨娘。
杨依依问了来历,有一个女子姓陆,在前张太仆家专做面点。张太仆因卷入静王谋反事件,被贬了官,举家外迁,出卖了一部分下人,她是其中一员。
另一全姓介,在一家点心行做过几年。她命苦,娘家的人绝了。丈夫不是东西,嫌弃她只生了两个女儿,欺负她娘家无人把她卖到牙行。
又叫第三个厨娘上前,这厨娘跪下肯求:“贵人,我的女儿叫黄小草,也在这个牙行,今年十三岁,可勤快懂事了。能不能一起买了去?”
杨依依问:“什么情况?”那妇人道:“小妇人姓姜,夫家姓黄,松县小店村的。夫家本就穷困,我夫服兵役,随军南征,失了消息,如今生死不知。家里已是上顿不接下顿。家姑脾气不好,容不下人的,留下孙子,把我与女儿一齐卖了。小草会做家常饭,从六七岁就给我做帮手,缝补浆洗都会的。”
杨依依问:“哪个是她女儿?我瞧瞧。”张管事让人领上来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长得还算清秀,眼神也清明。杨依依就点头让站在母亲身边。暗叹一声,各人命运不同,女子更苦。
杨依依又问:“谁做过大锅菜,就是给很多人做过饭的?”有七个人举了手,杨依依问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那人姓张,说自己以前在一官员家的外厨房当主厨,给下人们做饭,每顿做五六十人的饭。后来主家出了事,下人们都被发卖了。杨依依点头示意他出列。
又问一个二十多岁男人,那人说姓白,家里穷,孩子多,十多岁被家里人卖了。一直跟大师傅在平康里的一家教坊做饭,每顿也做四五十人的饭菜。还要时不时帮小厨房给教坊里的姑娘做些下酒菜。后来得罪了那教坊里的花魁,被卖回牙行。杨依依点头让他也出来。
扫视一下,看中一个年轻男子,男子五官长得很俊朗,个头也高。让近前来问他:“多大了?哪里人?为什么到了这里?”
男子回答:“小人叫李大秀,今年十八岁,瀛州饶阳人。三岁上母亲过世,父亲马上就继了弦。继母又生了六个孩子,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变得拮据。父亲说我是长子,家里孩子多,没法子,要我自已找出路去。我没有太大本领,就给一家酒坊的厨子当下手,做了一年多。东家嫌我饭量大,不用我了。没办法,总要吃饭,只能卖了自己。”
杨依依问:“听你讲话,很有条理,你读过书?”
李大秀道:“原先弟妹少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好,去村学里启了蒙,识得些字,会些简单的术算。”
杨依依问:“你跟着那两位师傅去工地做饭吧,顺便管理厨房的账目。你要勤快些,我定让你吃饱。”李大秀高兴地跑到两位厨师的身边。
杨依依总共挑了十二个人,付了六十贯的订金,跟张管事约定,这些人先留在牙行。明日牙行去官府办理手续。三日后,拿这些人的卖身契到纤秀坊六排三号,找封长红拿钱。张管事做成了生意,十分高兴。
杨依依又问:“我想在青龙坊里买宅子,你这里可有现成的?我想安置这几个厨子。”
张管事让人取来一个本子,找了一会道:“巧了,还真有。有三处房舍,还是挨着的,都是三进的。原是外地的商户,三家结伴一起来的,买了宅子挨在一起,准备在中兴做茶叶生意。北方人不爱喝茶,生意一直不好。去年年底,几家一商量就回西南了,要做别的生意。临行把房舍都卖给我们牙行了。青龙坊那边有点偏,当地人是不买的。都是外地人来中兴,买个落脚点,图便宜。房子质量一般,安排几个厨子也还行。您买哪一座呀?每一座都是五百七十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