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城,才过年,气温长得快,炎热无比,杨七坐在树荫下,看了五姐转交来大伯父的信,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武帝这个人有时候脑子有点混,满朝中真挑不出一个帅才了吗?大伯父都快八十了,这个年龄,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老人,还上什么前线,怕是有心无力了。
杨七领了四个大丫环,三个女医,两百个身手绝佳的护卫,带足了车马武器,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洛阳。一路上,日夜兼程。到了各处的不舍商栈或燕兴邸,马上补充食水,检修车辆,换马而行。
不到一个月,就赶到洛阳城。英王看到好几年没见到的侄女,心情十分复杂,高兴地成分更多些。定睛看眼前人,姑娘还挺精神。个头小小的,身材比例却不错,站的笔直,很有气势。头发简单挽起,没戴首饰,脸上没画浓妆,小包子脸晒黑了一点,两脸颊上略有几点晒斑。说不上十分漂亮,却是十分可爱。
杨七看英王,大伯父可老多了,头发、胡子、眉毛全白了,背也略有些驼,脸上的皱纹横七竖八的,还出了不少老人斑,眼皮也松弛下来,眼力有些模糊,看人时要眯着眼。
两人相看半晌,杨七眼圈有些红,小声唤了一声:“大伯父,您见老了。”
英王点点头:“是啊,快八十了,没几天活头了。小七还是那么可爱,除了晒黑一点,没见老啊。这个家该交给下一代了,咱爷俩合计合计,该怎么交班才好。”
杨七想了想,这次征辽东,主要是打高句丽,那个民族十分彪悍,确实没什么把握。大伯父想安排家里的事,也是时候了。他找自己来商量,自己也该拿出个态度来。于是直接就说了:“大哥在益州不动,用少量江湖力量演个戏,找人散播出流言来,说蜀地有山民造反,民乱不止。朝廷必然让大哥剿乱安民,咱们就达到目的了,大哥不用上辽东前线。另外让广州李圭大人上书朝廷,说滇国作乱,要趁征辽东之际,袭击南方几州。要求朝廷同意,南粤出兵攻打滇国,以安南方。”
英王听了,看杨七一眼,点点头道:“荣儿那边按兵不动,以防蜀地民乱,此策很好。南粤出兵打滇国可没把握,滇国好歹是一国之力,李圭是文人,于军事上不大通,会不会不妥当?”
杨七笑笑:“李大人只要出钱出粮就行,打仗不是还有琼州的五姐夫吗?您的好女婿尉迟殿臣可是个文武双全的帅才。李大人是南粤节度使,琼州也是他治下呢。这些年,广州走远洋商贸,李大人有的是钱,我这些年在南边研发了一些新武器,老厉害了,打滇国是手拿把掐的。主要是,那个滇国政权影响了我们的生意向西南发展。不把它打服了,它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呢。”
英王想了想道:“在滇国驻守的大燕使节崔祥,是你大伯母娘家的亲戚,你们打滇国,可要想法子先让他撤出来,护住他的命啊。”杨七笑笑没答话,崔家人啊,死不足惜,但是大伯父都这样说了,就没必要专门下手加害,在乱军中结果如何,那就听天由命吧。
杨七问:“大伯父这次征辽东,要不要用我研究出来的新武器?我不愿意拿出来,主要是有些顾虑,私下研究武器是大罪,南方远离朝廷,用一下也行。要是用在征辽东的队伍中,就瞒不住了,有些人与咱家不对付,就怕有心人以此为借口,安个罪名害咱们家。”
英王瞪她一眼:“你知道了还这么干,私下研究武器肯定是大罪。合着这几年,你猫在琼州研究武器时,没想到连累咱们家。这件事必须绝密,不许泄露,不然,对咱家可是灭顶之灾。你让可靠的人去一趟,传口信说,不许让一件新式武器流过岭南来。”杨七连应了几句是。转念想,不流一件过来也不行,得拿一些厉害的防身才好。
英王这些年积攒了不少财帛,陆续存到杨七的不舍银号里。还立了一份遗嘱,过世后几个儿子就分家,家里各项产业财帛的分配都想好了,具体的准备让杨七去执行。
杨七收了大伯父的遗嘱,又道:“现在兄弟姐妹各家都过得不错,您存在我这里的钱就别分了。最好在洛阳城外寻一处好地方,依山傍水,建一个英王堡。我找高人设计一下,弄成五纵三横的迷宫格局,机关暗道密布,堡墙高耸,墙上布满藏兵洞,管保抵挡现世一切进攻。堡内保证水源充足,藏粮藏金,多备弓弩武器弹药等守堡的武器,说不定能保数十年无忧。您看好不好?”
英王笑问:“做屋堡,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杨七道:“咱们家财富已经积累得很多了,不少人眼红着呢。皇后跟我不对付,必然迁怒咱英王一族,她既想要我的钱,又想要我的命。宇文太师比皇后还要狠毒,明明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些利益谋算,他想把咱们全族都灭了才甘心。皇帝又是个一头水的,一阵聪明一阵糊涂。还有那些世家大族,也是想从咱家咬下一块肉去。有大伯父撑着时,皇帝给些面子,他们还不敢做怪,要是大伯父有了意外,咱家可成了一块肥肉了。”
英王道:“你休要异想天开了,要是皇后或太师想要动咱们家,区区一座城堡,怎么能跟他们的势力对峙?”
杨七道:“咱家是皇族,又跟皇帝有很多利益牵扯,只要没犯谋逆大罪,皇帝应该不会对咱们家下死手的。皇后与太师权力虽大,也未必敢调动大队人马来攻打。只怕他们来阴的,家里妇孺仆婢众多,一时有难了,也好躲藏一二,或许就有了转机也不一定。”
英王道:“也是,就依你,我同意了。正好,家里也有些死士不能转到明处,就让他们守堡去吧。”
杨七又道:“我手下的人会制黑火药,杀伤力极大。我让人分批运送炭粉、硫磺、硝石、棉花、铁皮等物料到堡内,再送两名技师到堡内驻守。教那些守堡的死士合成火药。做炸药包,真要有难时,也有些保命的东西。”英王点点头应了。
杨七又道:“大伯父年纪大了,燕兴邸那摊子事就不要管了,交给茴哥管吧。他只有个世袭的爵位,又没官职,关键他乐于经商。”
英王点点头:“我也觉得合适,最主要这小子刀子嘴豆腐心,对这些兄弟姐妹特讲义气。前几年就让他在燕兴邸管事了,如今上下关系都处得不错,这次出征前,我正式跟皇帝提,让茴儿接手。”
杨七道:“大伯母过世有段时间了,李夫人也跟您多年,一个人在江南院住,虽只一墙之隔,也不是个体面的事,要不,让她搬回英王府吧。”
英王摇摇头:“不必了,荣儿是世子,要是我没了,你大哥就是下一代的英王。他与李夫人关系一向淡淡的,毕竟不是亲生。两人个性都强,弄到一起,都别扭。要是我东征凯旋了,就带着李夫人告老去琼州,再不管朝廷和英王府这摊子事,就养老去了。”
英王叹口气,再次郑重交待:“我置下的茶山,华阴的主宅,中兴的老宅,洛阳的英王府,益州和中兴那边的庄园土地,都给荣儿夫妻。洛阳附近置办的土地庄园给芮儿、荆儿、蔚儿,三人均分了吧。另从我的私房里取一万两黄金给我的荃儿,下剩的你掌握,当家里的公共资金,家里的子孙们谁有了难处,你酌情救济救济。”
杨七想一想,这样也好。对英王点点头,两人大事商量的差不多了。英王才问起,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杨七为什么要躲起来。杨七憋了这么多年,也是想倾吐一下。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既不添油加醋,也不粉饰太平。
英王心里五味杂陈,他既不能说杨七误杀亲兄不对,又不赞成同族相残。他与英王妃崔氏一世夫妻,孩子一堆。现在崔家想谋夺他侄女的家产,处处下黑手,这仇结下了,也是不好处理。想来想去,长叹一声,事情都发生了,现在想什么也是于事无补,就顺其自然地去吧。他老了,不管事了。
忽然门外喧哗起来,有人跟守门的护卫争吵起来。杨七听了一下,苦笑一声,杨尚书来了。听这动静,是要找她算账来了吧?英王高声吩咐:“让我五弟进来吧。”那些护卫应了一声,放杨尚书进屋。
杨尚书气冲冲地进了屋,杨七抬眼看这个血缘上的亲爹,这人也见老了,头发、须眉皆现花白,额头上有深深的川字纹,眼睛混浊了,眼尾纹也极深。他满面怒容,指着盘坐在英王右侧的杨依依骂道:“你这个小畜牲,还敢回来。杨荀可是你亲哥,你怎么忍心伤了他的性命?今天,我非让你以命相抵。”说着,冲向前来,一面拔腰间的佩剑。要杀了杨七。
杨七叹一声,对眼前之人没有一点孺慕之情,只觉得烦躁。看他红着眼,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正要想法子应对。是把眼前的茶壶兜头扔过去呢,还是拔出袖中的银戒尺抽他呢。
英王扶案站起,一手抽出腰中佩剑,抵挡住杨尚书的剑,欺身上前,赏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你才是畜牲,虎毒不食子,你上来就要杀亲闺女,这是要干什么?”
杨尚书捂着脸,气愤地看着长兄:“大哥,你别拦着我,我要为荀儿报仇。”
英王骂道:“胡说,荀儿是打猎失足而死,与小七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杀了她,皇帝也不能轻易放过你。无论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为一个死人,杀了咱家的姑娘,然后被皇帝追责吗?”
杨尚书额上青筋蹦起,眼睛血红,大口喘气。不过,他不是傻子,英王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杨荀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是杀了杨七,也与事无补。杨七是皇帝钱袋子的重要来源,杀杨七容易,激怒皇帝就不好了。况且,杨荀被杀也不无辜,他也不敢把当年的实情说出来。
杨七冷笑着看他,这个血缘上的爹,是个麻烦精,看是不是有机会让他到地下,找他那个好儿子去。还有萧美美和她那两个半精不傻的儿女,也没有存在的必要。那条美女蛇,始终是个隐患,说不定哪天就给杨家来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