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夏。
城里的运动如火如荼,吉河大队的生产也热火朝天。
一大清早,大队的广播放着“抓革命,促生产”的口号,队长们敲着上工的铜锣,家家户户打开门,男女老少戴上草帽,拿上镰刀,齐齐奔向稻田,开始这一年的双抢。
“我的天爷啊!赵队长你快来啊,我女儿割到手了!”
“赵队长,我女儿晕过去了,快来人啊!”
二队队长赵大勇丢下镰刀,火急火燎地奔过去,社员们都围上了,他只看见苏家两口子抱着他家大姑娘哭,还有苏家十岁大的小子更是扯着嗓子嚎,跟死了人一般。
赵大勇被哭得心都凉了,大声喊道:“都别围着了,赶紧把人送大队医务室去啊!”
这一番叫喊,苏家两口子反应最快,抬起自家姑娘就往大队医务室赶,也没忘了叫上自家小子。
“不就是割下手咋就晕倒了,城里来的人难道都这样娇气?”
“知青也是城里来的,你看隔壁那个林知青,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妇女们还在碎嘴子,赵大勇黑了脸:“人都晕倒了,你们还念叨啥?赶紧干活去,耽误了双抢我扣你们的工分!”
苏家两口子不理会后头的闲话,抬着女儿脚步不停地冲进了大队医务室,又取下脖子上的白毛巾,将病床上上下下擦了一遍,才放下自家的女儿。
这做派跟村里人大相径庭,没错,苏家的来历不简单。
祖上三代做生意,家里住着小洋楼,还有保姆伺候着,是妥妥的资本家。
只是去年,苏采薇忽然高烧晕厥,退烧醒来后告诉她爹苏世才,再过半年自家就要倒大霉了,家产被抄,洋房被没收,一家子整整齐齐地下放农场吃糠咽菜。
要是别人,怕是要将女儿的梦当笑话听,但苏世才不一样,他苏家自来有个传说,说是隔上两三代就会出现一个有预知天赋的子孙,总能带着家族避过灾祸,将血脉延续下来。
预见自家即将遭祸,父女俩一商量,就把明面上的家产都捐了,然后一家子从城里脱身,来到这乡下当农民。
往事在脑海里快速闪过,苏世才看着床上的女儿手上伤口已经愈合,但依旧昏迷不醒,他的心如擂鼓一般乱跳起来。
“薇薇,你别吓爹,爹胆子小,你快点醒来吧,别乱做梦了。”苏世才一边用手给女儿扇风,一边碎碎念。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咱薇薇就是累晕了,你让开,我给她喂点水。”
“妈,我给姐姐打蒲扇,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陷入悲惨梦境里的苏采薇,隐隐约约听到家人的声音,一下子积聚起了力量,挣脱梦境坐起来,立刻有三张满是关切的脸凑到了她的面前,喊着她的小名,一叠声地问她哪里不舒服。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苏采薇扑到了石静兰怀里哭道:“妈,我不嫁给姓林的了,我谁也不嫁了……呜呜呜……”
苏世才有些心酸,薇薇长成大姑娘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往他怀里扑了。
苏采薇这会哪能顾上照顾老父亲的心情,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