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春垂下眼睑,默默颔首。蔫蔫的样子,却不肯和慕北易说话了。
冯唐伺候着慕北易从绛河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略微起风了。冯唐小心翼翼地跟在慕北易后头,问道:“陛下驾去何处?”
慕北易沉默了一会儿道:“晗芳殿,看看熙妃罢。”
冯唐点头,应是:“明婕妤娘娘性子跳脱,难免有桀骜些的时候。熙妃娘娘端庄持重,恪守妃妾之道,才是半分逾越都不曾有的。”
慕北易睥睨冯唐一眼:“要你猜的吗?”
冯唐略一瑟缩,强笑:“奴才不该。只是……明婕妤娘娘受的伤重,断然不是自个儿摔的。陛下当真不查?”
慕北易略一思忖,摆首道:“罢了。她素来护短,自个儿宫人视如至亲,不然她身边伺候的桃花,也变不成应国公夫人了。”说着,想起玉兰惊愕的模样,淡道,“怪可怜的,顺她一回心意罢。”
冯唐唱着“摆驾晗芳殿”的声音,在绛河殿中回荡。
枕春躺了一会儿难受,往榻上缩了缩,疲惫地又睡着了。
再醒时天蒙蒙的亮,觉得喉咙中火烧火燎的疼痛,唤人端盏茶来。
苏白打了帘子进来了,奉上一盏温温的熟水,给枕春饮下。枕春喝了好些,半眯半闭着眼睛眠了一会儿,才稍稍精神了一些。一看,苏白还在榻前候着。
“怎么了?”枕春借由着朦胧的光亮,问道。
苏白有些踟蹰,犹豫了一下,才在枕春榻前坐下,缓缓道:“娘娘重伤还起不来身子,奴婢想着本不该叨扰您的。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依着您的性子是不会不管,奴婢斟酌下来,还是与您说的好。”
枕春见她眉宇微蹙,有些担忧,强打精神:“你说。”
苏白抿了抿唇:“昨夜里起,小喜子觉得不适,便有些不好了。今日早起奴婢去唤他,见他榻上尽是呕的血,整个人没什么意识了。”
枕春心中越听越是猛跳,额头便沁出冷汗来,着立起来身了,去捣榻前的鞋子。
“娘娘,快躺着。”苏白连忙去扶住。
枕春有气无力地推了推:“别……别……让我去看看。”
苏白不敢用力阻拦,生怕枕春崩裂了伤口,只好给她披上一件浅紫色竖领薄纱的披风,亦步亦趋跟着:“娘娘仔细早起发凉。”
“劳什子早起凉……都七月了。”固然嘴上如此说,枕春走得几步已是脚步虚浮,觉得浑身的冷汗浸透了背脊。
如此一步三偏,咬着牙进了耳房。先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看见的却是贺业。
贺业手脚俱拴着铁链,正在给榻上蜷缩着的小喜子掐人中。他见枕春进来了,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愣头愣脑地避出去了。
他今日没有撞在门框上头。
枕春近前一看,小喜子嘴角还溢着血沫,整个人神志不清。她试探性地唤了两声,小喜子却不回应。或是重伤在身本就多思多悲,枕春见此场景,眼眶骤然便红了,扶住苏白问道:“太医请了吗?”
苏白颔首:“请了,还是要请的高太医,该快来了。”
“怎么会有此事……”枕春说话时也疼得丝丝抽气,便坐在了小喜子榻边的小墩子上。一看,小喜子床边的小案上还放着自己赏给他吃的几个包心糕点与半个柠果子,心中霎时如刀绞一般酸痛,“可知道缘由。”
苏白见枕春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知道是骇着她了。摇头说:“还不知道。娘娘不如回去眠一会儿”
枕春摆摆头:“我守着他罢。待他醒了,我再赏他些好吃好玩的呢。”
如此等得半盏茶,枕春已浑浑噩噩了。半晕半醒之间,看见垂门打开,玉兰领着高乐进来了。
高乐一见枕春临坐着,眉头蹙起,惊道:“娘娘怎起身了?!当真是身子不是自己的!”
“别管这个……”枕春虚弱指指榻上的小喜子,“快看看。”
高乐听得枕春此话,顺着腥气的方向看去,只见得床上蜷缩着个小喜子昏昏沉沉,连忙开了药箱上前诊看。枕春眼神顺着高乐的药箱带子细细瞧,强忍住昏眩,问道:“可还好?”
高乐转过头来表情凝重,看着枕春青白色的嘴唇,斟酌说道:“娘娘,怕是……难好了。”
“怎会?”枕春心口一抽。
高乐摆首:“喜公公,这是服了砒霜的缘故。”
砒霜?谁不知道这等剧毒。枕春凄笑,难以置信:“这帝城内宫进出皆有盘查,哪里来得砒霜?你可莫要胡说!”
高乐蹙眉,偏头细忖:“呕血、窒息这等症候,的确是砒霜无疑才对。”
枕春揉了揉额头,强忍下心上的翻涌的担忧,凝神倾身,问道:“谁会毒害小喜子一个内侍,又能得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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