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然待看清来,连忙敛裙迎上去,有些措手不及:“明贵妃故意阻挡门前,臣妾不过是叫她让开路来。”
枕春干脆骨头一软,委委屈屈伏进慕北易怀里。她一壁用袖口缓缓擦拭眼角,一壁手探着小腹,哽咽道:“臣妾也是为着陛下休息清净着想,也怪臣妾愚笨,惹了皇后娘娘嫌弃。臣妾便先给皇后娘娘陪个不是。只是皇后娘娘责罚臣妾事小……”说着便娇呼一声,似乎疼痛模样,“臣妾却担心腹中的皇嗣,万一跌了,臣妾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柳安然立在原地,宛如晴天霹雳。
“皇嗣?”慕北易抱紧枕春,很是欣喜,霎时又陡然松开怀抱枕春的手。他背过身去咳嗽两声,似精神也好了许多:“当真如此?”
枕春羞怯欢喜地点点头:“自是真的。昨日陛下发热昏睡过去,臣妾便请了太医前来诊治。因着臣妾这几日也颇觉萎靡懒怠,以为也是风寒缘故,故而请太医诊治一番……未想到,便有了。”
柳安然难以置信,向前一步想要询问。
慕北易一个冷峻的眼神落去,逼得柳安然那一步还未上来,便往后退去。
倘若将病中的慕北易送去了凰元宫,依照柳安然的性子,定会召见自个儿麾下的月牙侍疾。月牙太过危险,不能给她可趁之机。枕春犹自继道:“陛下息怒,皇后娘娘自然不是故意责罚推打臣妾的。”她浅浅一笑,直起腰来,进言:“您瞧臣妾好好的,倒也没有妨碍。想来是皇后娘娘照料后宫庶务日理万机,本便忙乱的缘故。今日听得陛下龙体欠安,更是担心,才不小心发作了脾气。”她望着柳安然,眼中笑意不减,略带狡黠,“皇后娘娘呢,自幼脾气是最好的。是吧,柳姐姐。”
柳安然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用力控制的嘶哑:“是。”她徐徐吐了口气,“恭喜明贵妃了。陛下息怒,臣妾也是忙中出错,不是刻意为之。”
“是了是了。”枕春下颌微扬,声音却柔软温和,“方才皇后娘娘还与臣妾说起,要请陛下移驾的事情。”
慕北易又是连声急咳,蹙起眉来:“应是移驾,省得风寒染给你来。”
“有神明庇护,臣妾自然不担心。”枕春得了慕北易宠溺的爱护,指点下颌,思忖而道:“只是臣妾想着,皇后娘娘也说忙中出错,自然是分身无暇。陛下还是移驾乾曦宫的好。至于侍奉之人,也不要劳动皇后娘娘拔冗辛苦。不如请少艾些的妹妹们,譬如丽嫔与娇嫔。她二人合陛下的心意,年纪轻也精力好,一起侍疾再妥帖不过了。”
“可……”柳安然出声。
“可瞧瞧春寒料峭,陛下莫在这当风口处站着。”枕春扶过慕北易的手,将他迎进寝殿里头,“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柳安然紧紧追了两步,却见慕北易不曾回头来,霎时觉得浑身如冰寒,骤急咳起来。
慕北易这一病,病势有些缠绵。早晨时候通常好些,夜里冷起来,又会复发高热。整个乐京城中,十之二三俱有此疾。想来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春疫”了。
天子染疾,便休了早朝。早朝一休,偏偏援北的柳柱国率领五千天子亲军,却不发兵了。按柳柱国的说法,天子亲军需要天子亲自授虎符,既然天子病着,自然不能越俎代庖的。
枕春忧心北方战事,想着柳柱国不急着发兵援北,或许也是因为安柳二家如今龃龉渐生的缘故。想要援军从速,还是得使一个法子。想着……到底得见一见慕永钺,使慕永钺在朝政上旁敲侧击一下,如此才能督促柳柱国发兵。
想要见慕永钺,宫妃之身的确是有些难处。
但也并不是毫无办法。
翌日,枕春站在乾曦宫外头,亲自从苏白手上接过食盒,递给长信轩门口守着的冯唐。她嫣然一笑,柔声道:“冯唐公公最是辛苦,您侍奉的可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了。这些日倒春寒,最容易生病。本宫差下头的人温了一壶龙膏酒,配上酱鸭翅、茴香豆与腊薰肉。冯唐公公去暖阁里吃些暖暖身子,本宫进去陪陪陛下。”
冯唐接过食盒来,手背一触,觉得热乎,笑意满满:“明贵妃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您位份尊贵,哪里劳动来给咱们这些下人送吃食?”
枕春脸色愁绪浅淡,垂眸婉转道:“陛下龙体欠安,自然阖宫都是担心的。若说尊贵,也是皇后娘娘摄理六宫的尊贵。皇后娘娘嘛,事无巨细必然亲躬,样样都做得好,本宫自愧弗如。”
冯唐啧了一声,似回想甚么事情:“说起这六宫事务繁杂,皇后娘娘也并非是样样都能顾周全。昨日还听来给陛下探脉的太医说,如今太医院的药品许多将要消耗完了,却填补不足。”
枕春敛眉:“太医院是给皇家供医药之处,怎会缺少药材呢?”
“据说是……”冯唐声音低了些,“如今乐京给太医院供药的,是乐京城中第一等的药行,叫做济安坊。这济安坊的药材大部分是从南边收过来的,可如今南边的局势却不如往年稳定。往年并肩王就藩的时候,通商边陲十六国,修筑许多栈道、商路,故而往来通商十分方便。如今管事的并肩王换了柳柱国,南方许多世家便放弃了药材生意,故而济安坊有时候便收不足那么许多药材了。”
枕春垂眸点头,一副以为然的模样:“不过想来,也是这春初几日紧张罢了。待再过几日暖和起来,南北的药材都要活络,有了北边的进出自如便是不缺的。”
“自如是如此,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冯唐应道。
“瞧本宫这嘴碎的。”枕春笑起来,“给冯公公送酒吃呢,还耽误你这说了半天话儿。冯唐公公快暖阁里请,苏白扶本宫进去便是。”
冯唐自然应是。苏白扶着枕春往长信轩里头请,刚从屏后进了寝殿,便见樱桃挽着袖子正亲自在捏帕子。她手腕皓白如雪,湿漉漉按在滚热冒着白烟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