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可以有,陛下很难有。”枕春毫不介怀地刺痛他,“因为内宫是陛下的一颗真心,匹着佳丽们的三千颗的真心呐。人间的情意和鸣,是在乎二人相通的灵犀。帝城的灵犀太多了,容易迷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听政
慕北易便听懂了枕春的心思,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嫌弃。他很难想象,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嫌弃这母仪天下尊贵无匹的位置呢。
他给了枕春很多,多过莫惊鸿与柳安然。他给了她家族的无上荣耀,给了她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尊荣,她的表现却淡淡的,连一颗喜极而泣的眼泪也没有。
慕北易有点恼,有点失落。殊不知这一份儿恩宠便是给旁人,给珍贤妃、荣德妃,给谁都好,他能都能收获到一个女子热烈的情意。
偏偏是这样,不断地试探他的底线。慕北易攒起眉来,想要训斥两句枕春的放肆。
枕春却忽然指着殿上最高的牌位,惊道:“陛下你看,太祖皇帝的牌位旁有只蝴蝶。”
慕北易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只罕见的金斑啄凤蝶栖息在太祖帝的名字上头。
“听闻飞虫可以寄托逝者的仙魂,或是他老人家来看江山太平。”枕春笑说。
慕北易却道:“也听说蝶栖于祠堂,是后世之祸兆。”
枕春心想,你怎么这么拧巴?
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想争辩一番,便见冯唐急急忙忙推了门进来,手上奉着一封书陈。
“何事要奏?”慕北易问。
冯唐跑得大汗淋漓,胸口的圆领袍湿了一片。他一壁喘气,一壁报道:“南疆万里加急,扶南国举兵入关了!”
二人俱是一惊。
扶南国素来是很听话,作为大魏的属国,算得上是毕恭毕敬。便说是每逢年节时,必定献上死的、活的整整百车贡品。
并肩王慕永钺为蜀王时,讲究重商重工,镇守南疆很有手段,将扶南国调教得千依百顺。后有柳柱国这一员悍将为安南都护,强权兵力之下,南方属国便也安分守己。
慕永钺骑马带兵的能耐,是被慕北易联合柳柱国亲手废了的。柳柱国落得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是枕春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失去这两人的南疆,如今就像盘没盖锅盖的红烧肉,南方诸国本便蠢蠢欲动,这几日多有扰攘的奏章。
今日扶南国竟然敢登堂入室,悍然入关。
这样的局面,慕北易跟安枕春两人都是罪魁祸首,谁都跑不掉。
枕春蹙眉打量着慕北易的表情,可以看见他眼底的愧色一闪而过。她略是思忖,出声宽慰道:“扶南国素来地少人希,便是集兵入关,也掀不起甚么大势。”
冯唐面色严肃,拱手而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上一朝扶南国的确地少人稀,如今却全然不同了。今朝扶南国归顺我大魏,扶南国王也质在安南都护府,因思乡成疾而亡。没有皇室坐镇,扶南国朝政如同一盘散沙,国民只得乖顺劳作,故而二十年间没有战争反乱,年轻人已三倍之增。如今扶南国侵我大魏南关,称是集兵十五万!”
枕春大骇,十五万之数,绝非儿戏。
虽然征战之间,通常假称浩荡大军以威慑敌人。譬如赤壁之战,曹操自称八十万大军,交战时一半不足。但……扶南国归顺大魏已久,倘若不是集结重兵,是万万不敢轻易挑战上国。她略一思虑,扬眉:“既扶南国王已在安南都护府幽禁而死,这扶南国何来王储率兵出战?”
慕北易轻咳一声,展开书陈,一目十行,与她解释道:“先帝虽然优柔宽厚,但并肩王的手段倒是很万全。据说前朝大胜扶南国时,并肩王便是副将,率军直入了扶南国皇宫。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扶南国的皇子们尽数斩头。”说着竟有赞许之意,“九皇叔固然难缠,率军打仗倒是很会审时度势。十三位皇子在那夜被他斩首十二人,唯独一个逃出失踪。书陈中称,如今有一王储归国,称是扶南国王之嫡嗣,自立为王。便是此人集军十五万,挥旗入我大魏南关。”
“如此说来,竟是与我大魏有血海深仇的新扶南国王?”枕春轻轻转眸,也觉危险,“陛下准备如何处之。”
“当务之急,自是挥军南下平乱。只是对南疆战事最为了解的人……已经不能出战。”慕北易眸子微眯,“拟定人选,也是一件难事,朕自去御书房与众臣斟酌。”
枕春颔首。对南疆最了解的人,不过就是并肩王慕永钺与柳柱国了。这是一件棘手的难事,想来慕北易也是心如火炼。她不便再多置喙,颔首应道:“自然以国事为重。”
慕北易却道:“今日本是你的喜日,应当与你饮合卺吃八宝的。”
“臣妾一人的喜日,哪里比得上整个大魏国的要事。”枕春便送他出去,“陛下料理完政事,再寻臣妾也不迟。”
这便是将慕北易送走了。
苏白随着枕春往凰元宫去,一路也是规劝道:“娘娘待陛下也太冷漠了些。”
“有吗?”枕春心不在焉。
苏白轻声叹息:“如今您是新后,青春貌美独宠六宫,父兄皆在肱骨的位置上,陛下自然迁就您。倘若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倘若您父亲致仕,倘若往后再有选秀呢?”
枕春摆弄着手上的玛瑙手串,摇头叹道:“苏白,你知道我心思不在帝城里。笑脸迎人也罢,冷面冷心也好。我供着他迎合着他,便能几十年如一日地独宠六宫吗?父亲总会致仕,选秀也会像割韭菜一样一刀一把一刀把。既是与他已经修成夫妻,寻常心便很好了。”
“您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五皇子打算。”
枕春却轻笑一声:“怀凌?他的封地我都想好了,便去做个燕王。燕王多威风,要学骑马打仗,像他的舅舅一样,做个守护雁北的大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