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将整个府院照了个透彻,离上好几百米就能看见微笼在上方的一片淡红,似云似霞,犹如夜幕下的明珠。从侍卫到丫头,上百号人瑟瑟跪于主道两旁,低首垂面,竟没有一丝声音。
凤情无所畏惧的拉着我从正门跑了进去,守门的侍卫看见我均摆出一副欢天喜地的表情,只不过他们再怎么高兴也只能做做面部运动,手脚还是不敢动分毫的持刀而立。
“凤…凤情啊。”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本来就对运动这事儿不拿手,更何况是大病初愈:“西展,呃,四皇子他发了很大的火?”虽然擅自跑出去,可毕竟是临时行动,我总不能派人跑大老远的去跟他请示一下,若是同意还好,不同意难不成就不出去了?见扶苏他们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不是很大的火,是相当大,特别大!”凤情声情并茂的说着尹西展的反应,听得越多,心里就越发怵:“所以小姐,呆会见着四皇子了,一定得软磨硬泡!先软后硬,再硬再软,软硬兼施!”
……我连连点头,嘴角恨不得抽到天上去,心里对她竖起无数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回到我住的园子,才了解路上那景象简直是开胃菜,跟这儿一比完全小巫见大巫。层层侍卫在门外屈膝半跪,里面更是黑压压一大片,恨不得连房顶墙头也给跪上人,景象壮观诡异,我刚进门露脸,双双哀怨的眼神集中在了身上。
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自首受罚去!
一楼花厅的门大敞,凤情引着我到门口便松开了手,递个了个‘兄弟,加油好好干!’的眼神,便把我推了进去。
其他地方都是灯火通明,唯独这半个灯都没点,尹西展斜靠在美人榻之上,扬手往嘴里灌着酒,身边的地上滚落着四、五个酒瓶。
原本的怯意已消失的不见踪影,反倒腾起淡淡的哀伤。我轻步走向前去,弯身将地上的酒瓶依依捡起、放好,转头皱眉:“生气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身子。”
美人榻上的人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不加停顿的往口中倒着酒,酒水沿着下巴、颈项,一直流到前襟,湿了大片。
“别喝了。”因为愧疚,连声音都不敢放大,伸手欲夺过他手中的瓶子。
半闭的眸子忽然睁开来,没有半分醉意,清冽向我扫视,那眼神就像冬日的冰凌,透彻晶莹却又散发着深入骨髓的寒冷。我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那是什么眼神?陌生、阴翳、痛恨、悲伤、自嘲…
尹西展确实喝了很多酒,不停的喝,想要灌醉自己,但天不遂人愿,平日酒量本就不错的他,今日喝再多都是枉然,脑子清楚的很。这两日他赌气放纵自己,赴酒席见识所谓的名媛淑女,放荡尤物,可见的人再怎么多,都无法将脑中那张笑脸抹去。今日本不打算回府,但临到午夜还是不受控制的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为别的,单为隔窗看下她的睡脸,万万没想到…
“呵…我喝不喝关你什么事?”他冷笑一声:“夜会情郎,怎么还去而复返?早早逃离了这四皇子府岂不更好,皇姐?”
“说什么呢?”我讨厌他用情郎两字说扶苏和九烟,简直像自己在背着老头红杏出墙:“你不在府中,我又不能大方出去,只能出此下策。”
“既然离开干嘛还要回来!”尹西展忽然提高声音:“怕他们保不了你安全?好,我府上的亲兵全数调与皇姐,你安心的和他们走,我尹西展发誓有自己在的一天,绝不会让别人动你一根毫毛!”
他转眼立在我面前,长发散乱于胸前,唇瓣血红娇艳,张狂的看着我,犹如一株瑰丽剧毒的罂粟:“这下你可满意,皇姐?”
夏雨倾盆…
墙角的翠竹被大雨冲刷的更为脆嫩,修长的枝干挺立入云,显得一方傲骨。
那日,没等我把话说出,尹西展就风一般的冲出了门外,背影苍凉。明明是不想伤害的人,为何总是以这种方式将他灼伤呢?也许,离开真的是种不错的方法…
“啧,西展这整日不着家的,四皇子府干脆让给我百花园当别苑得了,这地方土质不错,开两片地出来可以种些名贵的花草,充盈一下荷包。”这妖精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上天老大我老二的神态,悠闲的不得了。现在就扇着个小扇儿摇摇晃晃的朝我走来,满脸的窃笑。
墨绸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勾勒出诱人的曲线,一半风流一半儒雅的面相,更是让人怦然心动。他若是不开口,手持折扇在这碧水湖畔稍微那么一站,我铁定晕菜的跑去犯花痴,可惜,半句话说出来,就让人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挑嘴,扬眉:“世子大人怎么天天都有空,就不怕一不小心把你那百花园搞成百草园?”
“公主真是多虑,百花园如今红火的很。”
“那就让它再红火点。”
“不敢,在下为人低调,如此便好。”
吸气,呼气。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外面情况怎么样?”我正了脸色:“扶苏他们…开始了?”
南宫悠有些诧异,这个整日呆在深墙里的小女人居然不是那么笨:“公主既然自己猜到,在下说点什么也不算是违背了对上卿大人的允诺。您府上的管事已经查明,圣上现今确实卧床不起,这原因么。”他眼神一转:“不是因病而是因毒。”
“毒?!”我惊的差点跳脚,暖柔那女人竟然对自己母亲下毒?
“是毒不错,但还不知是何种毒物,宫里状况复杂,贸然派人进去恐怕打草惊蛇。付管事对药理略懂一二,那毒应属慢性,所以眼下不必过于担心,至于那些圣旨,则是受人逼迫所致。”
我心中一沉:“是汝嫣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