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这破院子的小巷外面,开了一家生意红火的卤味车店,小莲在大门外做针线活的时候,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里面油光锃亮的肉食。
她不是想吃,只盯着不断去车旁买东西的人。
老李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院子的角落里堆了一摊铁皮,心里疑惑。妻子告诉他说,这是她捡来的破烂,以后打算焊个车子,学着做卤味卖,孩子快出生了,你一个人负担不起。
生下来的是个女孩,铁皮也越攒越多,快到能焊铁皮车的程度。
药康公司破产了,药停了。
妻子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李宝成急死了,到处问这家公司怎么回事,急到去报警查刘康在哪,他得要救命的药。
其他的精神类药物,把他的命卖了也吃不了几个月,而且作用微乎其微,只能起到镇定的作用。
她挣扎了一段时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时常清醒又疯癫,有时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阵阵怪叫,呜呜咽咽的,很吓人。
老李不敢让她再照看孩子,带着不到一岁的小女孩去了工地。
后来没多长时间,小莲就坐在院子里,整天整天的,从日出坐到日暮,痴呆的看着那角落里的铁皮。
她有时会站起身来,拿个树枝在地上划铁皮车该有多大,才能装下那么多的卤味。
小莲没等到焊车的那一天,后来连饭菜都吃不下去,饿的脱相,颧骨高耸,乍一看像个骷髅,她撒手就去了。
死之前,老李还在工地,晚上回来,小莲咽气了。
他蹲在门口几个钟头,哭不出来,只觉得好累。
苦命之人必定命苦,妻子活了三十二岁,二十多年都在苦痛与挣扎中。
原本其实有些希望的,药康倒闭,这漫漫长夜里一点萤火虫般的光芒幻灭了。
他也想死,坐在破沙发上的娃娃,瞪着眼睛看凳子上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小女孩的眼里满是疑惑。
老李又不想死了。
辗转又是多少年,孩子都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没避免遗传性的精神疾病,这类病得从娘胎里就打基因试剂,那时候还没研发出来。
所以看起来沉默寡言的,虽不会自残,也有焦虑型人格障碍,有时候突然发疯就跑出去了。
命运没有饶过母女俩,给了她们不健全的精神又给了悲惨的人生。
李宝成说到这里,却不哭,丑笑了一下,对着江城和刘康说:
“我现在就想着,找到那个刘康,他那个药管用。以后我女儿长大了,还要嫁人哩······”
······
两人静静的听完叙述,拿过纸笔,写下了老李的身份证号和名字,以后就可以去机构领救助金。
他们走到院落里准备辞别,刘康一言不发,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江院长,你去吧,路上慢点。”老人招招手。
“那我们走了。”江城同样挥手。
即将离去的时候,这个觉得自己早已经铁石心肠不会被任何事情感染的男人,正要踏出破烂门框的一瞬间,转头看了一眼院落里锈迹斑斑的一堆铁皮。
泪水顷刻间从刘康的眼里漫出来,止也止不住。
他哭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