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彼心里很清楚,锦秋成之所以想留下来,原因就在于她认为,如果这起案件的凶手真的是妖魔,那么普通的官兵绝对束手无策。
此案情状之惨烈令人发指,可见凶手必定穷凶极恶、残暴至极。一般人在武力方面与妖魔相比根本不堪一击,若打不过那又该当如何?日后即便查明了妖魔藏身之处,官兵们又怎能顺利将其捉拿归案?一旦双方交手,势必会陷入一场生死较量,到那时又将会有多少无辜生命白白葬送?
想到这些,于彼不免有些担心,如今局势如此紧迫,她怎么能一走了之?
而锦秋成听到于彼的问题,显然也想到了她心里担心的那些问题。她微微弯下腰,朝着于彼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此事只是微臣凭借直觉所得出的结论,并无确凿证据支持,微臣坚信此案件绝非人力所为。”
她语气坚定,一再肯定地强调道:“陛下试想,首先,凶手想要潜入城主府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前街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凶手若要进入府邸,势必要避开众人耳目。而府后那条河流太过宽阔湍急,普通之人即使能憋气,也难以游到如此之远;倘若乘船过河,府中的守卫岂能毫无觉察?”
于彼听后,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却见一旁的徐大福突然抬起头,目光投向锦秋成,接着微微摇了摇头,质疑道:“微臣对此观点实难苟同。微臣斗胆请问国师大人,倘若凶犯自始至终都藏匿于城主府内呢?如此一来,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府内行凶,而犯人未必见得就是传说中的妖魔鬼怪。”
“陛下,徐小将军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杀人者刀尖舔血,毫无人性。若那人早就潜入府中,我等又如何查起?”刑部侍郎看起来像是言辞恳切地问道。
锦秋成只是转过身,看向已经哭得要厥过去的柳城叶,淡声问道:“敢问柳城主,城主府近几年来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是。。。。。。被人寻仇了吗?
柳城叶愣了愣,微微瞪大眼睛,嘴唇嗡动许久,才低声说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自微臣当上这个城主之后,怕是每一天都会因为不同的事情而得罪不同的人,城主比知府还要难做,今日放下去的政令,明日就能得罪许许多多的人。。。。。。”
他说着,忽然跪在于彼面前,哭着说道:“如若是因为臣当这个城主而害了微臣一家,微臣死不足惜!恳请陛下,让臣同您去北境吧!”
他少年时,父母双双离世,家中穷得都揭不开锅,贼来了都要留下两三枚铜钱。后来认识他的发妻,妻子是猎户人家的女儿,从小聪慧勤劳,长得非常好看,说亲的媒婆瞧不起他,言语里都是对他这个穷小子的嫌弃。
可他的妻子并没有看不起他家里穷得叮当响,与他成亲后一直在背后支持他,鼓励他努力去考科举,笑着劝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后来他真的考了科举,殿试上一举夺得榜眼,天子青睐,以寒门学子之身步入朝堂。
可那朝堂是他想要的朝堂吗?
他在翰林院蹉跎数年,抄文修史,日日面对手边的四尺长桌,和桌案上干涸的纸笔。他那个时候想,做这个翰林院编修,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吃不饱穿不暖,他养不了家,也养不活自己,还不如到县城里做个小小的主簿,起码还养得活家人。
一日他醉酒,说出了心里话,妻子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你去做,家里有我。”
那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女人长得很像妻子,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是天上亮堂堂的月牙,他很爱他的女儿,也很爱他的家人。
她从来都说,家里有她,你不用担心,她说她会照顾好他们的女儿,后来她确实把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城主夫人贤良淑德的美誉传遍流光城的时候,他还在京都述职,一路走马观花,飞奔回家,紧赶慢赶到了晚上才能陪她一晚,而后第二天又要到流光城管辖的县衙去处理一些公务。
她是个贤内助,可他不是一个好丈夫。。。。。。
要是没有妻子的出现,就不会有现在的他,要是没有她的出现,他早就不知道在哪一年就死在了风雪里。
而今他也算是死了,世间只留下他柳城叶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他失去了赐予他生机的人,他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了。
他想去北境杀敌,那样死了就死了,死了还能拉两个垫背。如此,死前也算为国尽忠,不枉费朝廷二十年来的栽培之义。
他对得起所有人,对得起他的国,对得起他的子民,却唯独对不起他的妻子。。。。。。
神啊,你能看见我吗?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锦秋成全身一震,被身旁的气氛所染,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微微抬头看向坐在高位上的女帝,踟蹰半晌,锦秋成掐着手掌,默念心法,闭上眼睛说道:“此案过于离奇,微臣觉得寻仇的可能性更大,刑部可从仇家开始查起。”
“是,臣记下了。”刑部侍郎低着头应道,不敢抬头看一眼,已经无力跪在地上,流着泪的流光城城主。
可国师大人没有这个顾忌,她低着头,又问道:“另外,柳城主,城主府在近半个月内可有新的仆人或者是不认得的人进过府?”
柳城叶摇摇头,肩膀用力颤抖着,“小臣在外办公,少管府中之事,一切都是夫人安排,不过夫人素来有记事的习惯,微臣去找找夫人留下的账册。。。。。。”
他说着,艰难的爬起来,走向书房。众人看着柳城叶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生出悲凉,他们好像都明白,柳城主怕是活不长了。
人没有了没有活下去的意志,就会有无数种离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