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夜暝得了母亲的同意,便回房里去温书。
前年他去考秀才,也完全是因为许致青的原因。
许致青比他早一年考上秀才,罗夜暝便也去考了一个,谁知道许致青在后来的乡试中名落孙山,许致青对科举便有些愤愤不平,认为八股取试实在不近情理,罗夜暝对他十分钦佩爱慕,自然甚为赞同,乡试便根本没去考过。
以许致青的才学都没有考上,只怕自己也是不成的。
可是如今失去武功,又打算和闻人昊一刀两断,他便想到了科举一途,不管怎样先找个事情来做,不再入江湖,和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很多,最好是永远不见了。
学武是不想了,身上中了化功散,练了也是白练。
四书五经是早就放在房间里的,此时找出来,才发现早就落了灰,于是拿出来一一晾晒,吹打上面的灰尘,而后便开始念书。
罗星曜早就知道哥哥勤奋,却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认真,几乎每本书都想倒背下来。
罗星曜要帮忙抄写他也不肯答应,还让罗星曜去做自己的事。罗星曜开始时只是担心,但看他神色越来越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捧著书看着都会忽然之间昏迷过去,醒过来却只说是无事,又拿了书继续看。
罗星曜便将此事禀告母亲,连忙请了大夫。大夫一看,便说他是得了心疾,已是心力交瘁,若不静养,长此下去,必然天不假年。
罗夫人闻言吓了一跳,她开始以为罗夜暝只是中了毒,却没想到身上还有伤,登时不许罗夜暝再看书了,让他躺在床上养病,病没好之前不许下床。
罗夜暝此时已瘦了一圈,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病得几乎不成人形,自然不会抗拒母亲的安排,可是罗夫人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
罗夫人便让罗星曜去打探哥哥的口风,从他口中套出消息,可是罗夜暝和弟弟说话时,一直是有气无力的,罗星曜问到关键问题时他便说困了,闭上眼睛假做休息,罗星曜也没有办法。
罗夫人找了丫鬟服侍他的起居,但他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并不习惯用丫鬟,把两个丫鬟送了回去。罗星曜自告奋勇服侍哥哥,罗夫人也知道他们兄弟两人感情甚好,于是便答应了,白天由罗夫人亲自照料,晚上就由弟弟看顾。
这一天晚上,罗夜暝怎么也睡不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一件大氅。
这个时候在金陵算不得冷,可是在中原的晚上已是寒风沁骨了。
罗星曜就住在隔壁,他有要事时,只要拉一拉穿过墙壁的一根细线就够了,细线的另一端系着一枚铃铛,就绕在罗星曜的床头,但罗夜暝并不想惊动弟弟。
他下了床,从床底下摸出两块石头,竖着放在地上。仔细看时,那两块石头都用毛笔勾画图案,一个画着笑脸,一个眉毛略垂,显得甚是忧愁。
他对那忧愁面孔的石头道:「夜暝,你不要再想着他了,他对你其实一点也不好,要你的阳精,又对你动手动脚的,利用完了就将你扔到一旁,你想着他有什么用啊?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不知多快活,你要是再想着他,为他生病,为他难受,他不仅不会可怜你,还会在背地笑你呢。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他看了看旁边那个笑脸的石头,用小棍子用力戳了戳:「闻人昊你这个大混蛋,打你打你,你坏死了,你利用我也就罢了,要是你以后敢抛下致青,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可是说不原谅,自己也不会惩罚他。他对许致青虽有妒意,但却不会恨他,两个人都仿佛神仙般的俊美脱俗,能在一起也是一桩美事。
这样的神仙眷侣,想必是羡煞了旁人吧,自己终究是凡胎,只有羡慕和祝福的分。
所谓相由心生,自己本来就丑了,若是再心生妒意,便丑得更不能见人了。
尽管安慰自己,但心里仍然十分不痛快,想踩那块笑脸的石头两脚,但终究还是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将两块石头并排放了,低声道:「闻人昊,你哄哄夜暝吧,只要说两句好听的哄他开心,他的病就会好啦,也不会缠着你了。」
他只把自己当成了旁观者,自说自话了许久,仍然觉得十分凄苦,看着两块石头表情各异,那笑脸的石头竟像是在嘲弄一般,心里便是一阵的痛楚,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直以为自己只要用功就能办到,也一直以为只要竭力不去想,就不会碰触到心里的伤口,可是心神却是不由自己,如今病成这般模样,自己也知道是难以回转。
这种心病几乎是无法解决的,他只有趁无人之时消解一些。若是告诉星曜,他是一定要去和闻人昊拚命的,以星曜现在的武功,自然不是闻人昊的对手。
或许是咳嗽声惊动了隔壁的罗星曜,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他慌慌忙忙地把两块石头扔回床底,罗星曜已掀了布帘从门外进来。
「哥,怎么起来了?」
「我有点渴。」
「那你怎么不叫我一声?我给你倒。」
他小小年纪,做事已颇有风范,举止之间竟有一派宗师的气度。罗夜暝看着他扶着自己躺下后,又去倒水,动作十分俐落,忍不住有些羡慕。
自己学武虽然天资过人,但终究缺少了像弟弟一般的心胸气概,还会为儿女情长而心旌动荡,若是真有人把青竹功练到第十层,踏破生死玄关,那个人非罗星曜莫属。到得那时,天下第一的名头可谓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