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下去,你去死啊,”迟孟桓冷笑道,“吊颈、投河都随便,像你这样的,死他个把两个有什么可惜!”
“啊?”聋耳陈支起耳朵问道,“迟先生说什么?”
老莫向迟孟桓使个眼色,冲着聋耳陈的耳朵嚷道:“我们少爷说,要退给你地契也可以,你可不要后悔!”
“那就谢天谢地了!”聋耳陈感激涕零,“我哪还会后悔呢?”
“你非后悔不可!”老莫大声说,“等到港府接管了新租借地,私地就成了官地,你手里拿着大清国的地契还有什么用?废纸一张!你不要受乡邻的煽动,他们有地不卖,才是傻瓜,将来都要吃大亏,你跟他们走,到时候人财两空,世间可没有后悔药!”
“噢?”聋耳陈愣愣地看着他,现在就后悔了,“这么说,这地还是卖了的好?”
“当然了!”老莫笑笑说,“从今以后,你再不用土里刨食、靠天吃饭,手里拿着一大笔钱,投资做什么买卖不好?往后,你也和我们少爷一样,成了香港的大老板了!”
“是吗?多谢莫先生指点,”聋耳陈听了他一番话,茅塞顿开,那张愁苦的脸上如拨云见日,现出了笑容,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那张契约,感激地朝迟孟恒拱拱手,“迟先生,我一家老小都托你的福了!”
老莫在片刻之间,就像耍猴似地把聋耳陈玩了个透底,迟孟桓在一旁看得好笑!
“陈先生,不要客气,”迟孟桓敷衍着说,“朋友嘛,就是要互相帮忙啦!”
“多谢,多谢,”聋耳陈连声说,“时间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恕不远送!”迟孟桓终于等到他要走了,如释重负。
聋耳陈嘴里说走,却站在客厅里左顾右盼,磨磨叽叽,又不肯走。
老莫觉得奇怪,问道:“陈先生,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呃……”聋耳陈支支吾吾地指着地上的那一篮汤圆,说,“请你找个家什把汤圆盛起来,我这篮子……”
哈,迟孟桓差点笑出声来,好一个“孤寒”土财主!你这老家伙做梦也想不到,我将从你身上赚多少钱,却没忘了这个一毫不值的空篮子!
老莫耐着性子,拿过茶几上的果盘,把那八个汤圆装起来,然后把空篮子递给聋耳陈,说:“谢谢你的礼物啦,陈先生走好!”
聋耳陈接过篮子,盖上红布,这才点头哈腰地向迟孟桓告辞。
老莫把他送到客厅门口,便折身回来。
“老莫,”迟孟桓笑眯眯地说,“你又为迟氏立了一功!”
“少爷,这没什么,对付一个聋耳陈容易得很,”老莫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可是,要消除后患,就须费些力气了。”
“你说什么?”迟孟桓一愣,“这件事还会有什么后患?”
“少爷,你没听聋耳陈刚才说嘛,乡下人现在已经闹起来了,要‘保乡保土’!”老莫目光炯炯地说,“现在,港府面临两大麻烦:一是乡下人闹事,对抗港府接管新租借地;二是香港的地产商趁机廉价抢购地皮,这股风潮肯定会愈演愈烈,使得新租借地的公用土地价格暴涨,这些地产商能讨得了港府的喜欢吗?可是,这件事少爷已经插了手,我怕的是影响了少爷的前程……”
迟孟桓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若就迟氏的生意而言,去年一年到今年开春,节节胜利,但是说到“前程”,他却几乎一直在走背字。他本来设想,先打入翰园,拿下林氏家族的金字招牌,再“归化”加入英籍,彻底脱胎换骨,结果却事与愿违,好梦未成。接着,费尽心机巴结上了梅轩利,使出撒手铜,欲置易君恕、林若翰于死地,岂料梅轩利却帮了倒忙,不仅至今没有触动易君恕的一根毫毛,反而使得林若翰由此引起了总督的瞩目,老家伙因祸得福,竟然成为太平绅士的候选人之一,还神气活现地协助辅政司准备接管新租借地。梅轩利向迟孟桓交了底,迟孟桓恨得咬碎了牙!如果买地这件事再5!起总督的反感,他的“前程”可就更渺茫了,没有想到一块十五英亩的地皮惹出这么大麻烦!想到这些,刚才耍弄聋耳陈的那点儿快意便立即烟消云散,到手的地皮像是一块燃烧的火炭托在手心里,巴不得马上甩出去!
“你……”他恼火地盯着老莫,“你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顺水推舟,退给他不就算了吗?”
“少爷,商人嘛,钱还是要赚的,”老莫说,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智慧,“这块地皮用不着退,只需要换个名字,把它过户在哪位至亲好友的名下,地还是你的,风险就甩出去了!”
“嗯?”迟孟桓又来了精神,“你这个‘扭计祖宗’,主意倒是来得快!”
“少爷,这只是一个退守之策,全身远祸而已,”老莫却说,“若从少爷的前程考虑,我还有进取之策……”
“什么进取之策?快讲!”
“少爷,乡下人不是要闹事吗?好,乡下出了乱子,我们的机会来了!”
“这话怎么讲?”迟孟桓还是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