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岚穿了一身藕荷色的窄袖圆领褙子,尖尖的瓜子脸,细眉长目,挽了一个妇人常梳的堆云髻,头上珠翠很少,整个人很是干净利落子。大约因为娘家势力败落,在眼睛深处藏着一丝忧愁,也笑着还了一礼,“三妹妹客气了。”
玉仪抬头看了一眼,——三妹妹这个称呼,只有表哥表姐会这么叫,这位表嫂过后进门居然也知道,还叫的这么顺口亲热,看来对表哥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豫康公主笑道:“行了,都坐下说话罢。”
话虽这么说,坐下的也只有李氏和玉仪,徐月岚是孙媳妇,还得站着伺候婆婆和祖母,外带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
玉仪不禁又看了一眼,自己成亲以后,做了罗家的媳妇,也得这般伺候婆婆招呼小姑子什么的,轻省的日子还真没几天了。
徐月岚也在打量着这位表妹,——一双墨丸似的流波妙目,云髻斜绾、肤色白皙,穿着打扮亦是不俗,静静坐着有一种娟美如画的韵味。
难怪丈夫始终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真是我见犹怜。
李氏笑道:“你舅舅和表哥都出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又对自己的婆婆道:“晚上给玉丫头设了一个接风宴,明淳媳妇都让人准备好了。”
豫康公主点了点头,“自己一家子,准备几样各自爱吃的就好,坐在一起,亲亲热热说几句话才是正经。”
徐月岚忙道:“祖母放心,都已经准备妥当。”
“你是个稳重的孩子。”豫康公主笑着夸了一句,又对玉仪道:“鲁国公府把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六,日子剩下不到半个月,这些天你先回从前的瑶瑟居住着,顺便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玉仪配合的表示出了羞赧,低下头道:“是,知道了。”
李氏心里五味陈杂,——当初自己拒之门外的外甥女,如今居然嫁到了鲁国公府,对方还是一个嫡子,倒是成全了她的好姻缘了。回头看自己的儿媳,父亲在政治洪流中被卷了进去,不但没有捞着半分好处,反倒因此再也不得翻身,对儿子的将来前程没有半分用处。
眼下新帝对婆婆的优待,与当初顾家郁郁不得志的时候,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若是晚两年给儿子娶亲,至少跑不了二品官的千金,没准儿还能攀个公卿侯门,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有苦说不出口。
儿媳妇贤惠懂事,断没有无故休了再娶的道理。
徐月岚还不知道婆婆的纠结心思,忙着招呼丫头们,茶果点心、热水毛巾,样样儿都安排的一丝不差。稍说了几句闲话,豫康公主便让玉仪回瑶瑟居歇着,又怕丫头们不是旧人,服侍的不好,还特意让木槿跟了过去安排。
徐月岚这才得空回了房,一进门,就见丈夫正合衣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帐子,魂儿都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玲珑见状不对,赶紧领着丫头们退了下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徐月岚拉了被子给他搭上,用尽量平常的语气说道:“方才三妹妹到了,过去说了会儿话。”
顾明淳还是不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徐月岚含笑问道:“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不了。”顾明淳淡淡道:“等下吃完饭自然会见到的。”——
是懒得见,还是近乡情怯不敢见?徐月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也明白,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更何况还是十年青梅竹马之情。
单比时间,自己就已经输了太多。
不过那位表小姐看起来甚是大方磊落,不是妖妖娆娆的人,再说她马上就要嫁去罗家,今后自然是相夫教子的过日子,不会再有什么瓜葛。即便自己现在比不得,但还有大把的时间改变,如果能赶紧生下一男半女,那就更好了。
道理虽然明白,可是徐月岚心里依然有些难受。
瑶瑟居还是从前的模样,玉仪一走进去,只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亲切,甚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突然想到《红楼梦》里迎春的话,“让我再回自己的屋子住几日,将来便是死也值了。”
此时此刻,倒有几分同样心情的体会。
昔日瑶瑟居的丫头升的升、降的降,还有些年纪大了放了出去,眼前一圈几乎都是陌生人,——毕竟这儿常年都没人住,不可能有太多丫头留下来。
“表小姐。”一个穿靛青比甲的丫头满面含笑,端了一盏热茶上来,脆生生道:“先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回头再慢慢看也不迟。”
玉仪打量了一眼,问道:“你是绿竹?”
“表小姐还记得我!”绿竹喜出望外,笑道:“表小姐走的时候,我只是外院扫地的小丫头,没想到表小姐记性这么好。”
玉仪笑道:“才一年多的功夫,哪里就会忘了?你如今也是三等丫头了吧。”
“是啊。”绿竹手脚轻巧的揭了茶盖,将茶碗稳稳的递了过去,又朝彩鹃和素莺笑道:“两位姐姐辛苦了,我也去给你们端两碗茶过来。”
彩鹃笑道:“看把绿竹伶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