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进入班恩教会之初于死刑场上服役时的情景——所有专制主君的使徒都要学会对违背主君意志者行使惩罚,比如在那些绝望与祈求的目光中撕裂他们的躯体,或者沐浴着怒火沸腾的目光或末路前的悲号,不断地丢弃心中的怜悯与温暖——专制主君需要冷酷无情的执行者。
一颗颗温热的心脏在鲜血的浸透下日渐冰凉,然而即使再冰凉的心脏,也不可能无视至亲之人死前的痛楚。
她还记得她最亲爱之人临死前的情景,枯槁的包骨肌肤外包裹着柔软的被褥,然而这也不能让那被死神选中的身躯感到一丝一毫的温暖,渐渐衰落的喘息与涣散的目光提醒着所有注目者这是众生必然的结局,零散的痛苦呼唤更像是亡者之主降临的预告,这一刻没有人疑惑为何那么多人将大好年华抛弃在孤独的法师塔中,日日不倦地研究着如何把自己变成一具还在活动的骷髅——不需亲身经历,只需要见过一次,想象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那里没有思想,没有情绪,没有感觉,没有一切。
人自生下来一开始,就飞速地冲着这个终点飞驰而去。
那一幕仍然留在兰妮的心中,让她深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可怖,也在她的冷漠中潜伏下一丝怖惧与敬畏,尽管可以在战场上毫无迟滞地取走敌人的头颅,但是她却不想再一次看到一个亲切的人在自己的眼前不可逆转地走向死亡。
这是一种无可言喻的痛苦体验。
然而她最终吸了口气,勇敢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侍奉汤药的侍者惊愕的目光中看到床上咳嗽的老者。
出乎她的意料,那张不再红光满面的脸虽然变得枯槁,然而却并不是想象的那般死气弥漫,皱起的眉头,仿佛只是感到某地方有些痒。
她鼻子又一酸,眼眶红了起来,悲切的声音从喉间间断地传了出来。
“唔……”似乎注意力被吸引了,老者抬了抬浓密的白眉,似乎这个动作就消耗了莫大的力量:“是兰妮啊……”
她点点头,走近床头,握住了那只干枯的手,郁涩的喉管让她无语凝噎,只能用这种方式传递心中的悲哀。
“唉,说了不要做出这幅样子。”他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儿不满:“你让我感到我的死亡会给你带来痛苦,唔,这会让我不安的,你想让我满心不安地离开这个世界吗?哦……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什么足够分量带到泥土里面的遗憾呢。”
她无法抑制住压抑住的哭声,更深的悲伤从中流淌出来。
老者叹了口气,后脑勺深深陷入柔软地靠枕中,另一只手费力地伸了过来,颤抖着放在外孙女的手掌上,直到她稍稍平静:“想要什么就去拿吧,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定要牺牲的,也没有什么信念必须去遵守,也没有什么利益一定要维护,除了你自己的心之外,唔……咳,刻。”
他咳出一口鲜血,被罩上一片殷红。
第197章 对抗
她从房间中走出,生命消逝给予她的哀伤还未远去,而走廊上站立的红袍法师与两面拱卫的护卫者让她下一刻充满了愤怒,她注视着那张脸,语气冷漠:“你为什么刚刚不进去?他死了。”
“我能够拥有今天这一份权势,地位与荣耀,有至少三分之一的原因是他的力量,所以我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闯进去干扰他安静地旅途?”弗雷兹神态优雅对天空招了招手:“希望他能够在冥土得到安眠。”
兰妮扑哧地一声冷笑了出来:“真见鬼,外公竟然鬼迷心窍地看上了你?”
“当然是因为我符合他的要求,也符合我们的利益,这个世界不需要碍事的情感,也不需要无聊的理念,只有利益。”他咪上眼睛,似乎舒畅地吐了口气:“权势与力量。”
“所以就能够以它们的名义践踏一切?”她挑了挑眉毛。
“或许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亲爱的兰妮,这也就说明了你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还是个失败者,你不敢离开我们,放弃不了无聊的情感,所以注定为这些东西牵制,怎么可能爬到高处?”弗雷兹冷淡地瞄着他的女儿:“更加愚蠢的是你愚钝的行为居然牵累到了我。”
“是吗?”她怔了一下,转而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真有趣,太好了,这么说首席大人找你谈过了?他们为什么没顺手把你干掉?是因为我好久没向主君祈祷的原因吗?”
“首席当然不会那么轻率,不过他和我都认为有必要和你好好谈谈,当然,你是我的女儿,我们血脉相连。”他笑着走上前了两步按上了她的肩膀:“这种无聊的感情可以让我做出一点妥协,告诉我,他在哪里?”
“你虚伪到令我恶心,父亲大人。”她目光变得更加冰冷,在那只手没碰到自己肩膀的时候就闪到了一边。
“真是遗憾,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兰妮。”他收回了手,表情变得更加地冷酷,下一刻,他的手指上射出一道光线,笼罩了兰妮周围的区域。
她早有准备,向侧一个翻滚,就要远离法术覆盖的区域,然而弗雷兹另一只手早已经握上了一根魔杖,一个霹雳般的巨响之后,她身上的黑袍一片片烧焦,一声惨叫之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高阶导师皱着眉走了过去,俯身施展一个法术放在兰妮的脸上,但见她睁开了昏迷的眼睛,然而涣散的目光却好像受到了某种侵蚀与催眠,这正是弗雷兹所需要的。
“他在哪里?”
他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