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逸章有些奇怪,他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朋友虽有,却不是很多。自己这次到平远城来,知道的人是不多的,他在平远似乎没有相熟的朋友呀。大清早就有人过来找,他感到不解。浓茶是牛逸章的喜好之一,早起喝一杯浓茶,可健旺jīng神,是他保持了许多年的习惯。
闻听到屋外的叫门声,牛逸章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轻轻来到门口处将门打开,然后问道:“谁呀?”他见到了客栈小二,以及小二背后的那个陌生人。
“客官,是这位兄弟要找你。”小二微笑着,当房间的门打开,见到了牛逸章,便顺势让开两个身位,露出跟在身后的李阿才。
凭着牛逸章的眼力,很轻易辨别出小二身后的那个人,是一个混吃者。目光从来人的脸上划过,落到李阿才手上的物事上,他微微点头后,对着小二示意,他将人带到这里,可以离开了,善于察言观sè的小二知机后离开此地,牛逸章方对着来人问道:“这位小兄弟,是你要找我?”
眼前之人似乎能一眼就将自己看穿,他的目光灼灼,让李阿才生出了紧张之意,他张了张嘴,平时很顺溜的口才,在此人面前,不能正常发挥出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后,方被动的点着头,道:“是……是的,哦,不是,不是……。”
李阿才心上一急,只能混淆着“是”与“不是”,他脑子有些空白,站在原地,脚底像是生了钉子那般,进退不得。
“是,还是不是?”牛逸章有些恼火了,他正要喝浓茶的时候,打开门就见到这样一个来意不明的家伙,纯粹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嘛。
牛逸章这样一逼,李阿才突然清明起来了,他咽下一口口水,鼓起气力回答道:“这位大爷,是有人让我给您送点东西过来的。您看,就这包。”
李阿才手上的这包物事,从其人进入自己的视线,牛逸章就已经留意着了。被包裹住,看不清里面是何物的这样一包物事,以老江湖的眼光看来,也无法判断出这是何物。这个世界上,大抵没有透视之眼,一切遮掩在物品外面的盒子厚纱,皆需要人去将之解开,才能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哦?”牛逸章不愿再废话,量眼前这个不劳而获的混吃者,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耍花样,“拿过来给我看看。”这个世界还没有定时炸弹这一类危险品,牛逸章不加思考就要从李阿才手上接过这神秘物品,仅仅是因为其人的艺高人胆大。
李阿才不说话了,他上前两步,双手将货物捧上,腰微微弯着,这是以一种低的姿态,来完成陌生人的“托付”。这时候的他心底仍是残留几分紧张的,他不敢直面迎上面前之人的眼睛。
入手的包裹有些沉,分量不轻呀。牛逸章顺利接过物品,他单手提着此物,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倒出些许:“这位小兄弟,是何人让你送过来的?”他不会当场将手上的这个似乎装在一个盒子里的物品拆开,而只是想从混吃者处先了解点情况再说。
紧张未去的李阿才脸上有了汗水,他弯着的腰不敢直起来,听到问话忙回答道:“大爷,那时候天亮不久,小的没能看清楚那个人的样貌,只隐约知道这个人应该不是本城住民,听声音的话,好像,好像是个年轻人。”这几句话是李阿才来三间客栈之前就已经打好腹稿的,以前帮陌生人带口信或者送一些物品的时候,次数虽然不多,他却总结出一点经验来。一般情况下,他将要打交道之人,会有类似的疑问,是以当遇到早晨那样陌生的外地人时,李阿才就暗地里留意着,将来人的一些特点记在心上,以备像当前这种情况的发生。
他的这种准备,有过因了描述得力,而额外得到过奖赏的例子。是以今rì的上门送货,李阿才是抱了多得到些额外酬劳的想法,下了一番心思的。
对这个混吃者的回答,牛逸章未表示出满意,或者不满意。其实李阿才的这种回答,价值不大。这或者真如其人说的那样,因为天才刚刚亮了,看人视物不够清晰,也或许是得到了那个人的jǐng告,识趣的混吃者不敢多说。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目前最主要的是,先弄清楚手里这件物品,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屋子外,在这个混吃者面前将之打开,显然不合适。
“嗯。”在屋子外耽搁了这么一阵,可能盖碗里的茶,都要凉了,牛逸章从怀里取出几块碎银,“好了,你可以走了,这是你应得的,拿去喝酒。不过。”他语气一转,声音硬冷了几分,“今rì之事,不得对外人道起半句,倘若不然,小心你头上的这件吃饭的家伙。”话一说完,牛逸章将碎银塞进李阿才的破口袋,顺便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牛逸章没有用力,真的,他没有使用半分力,李阿才却感到自己的肩膀像是被巨石压了一下,半边身子不由自主往侧边歪了歪,他忙不迭的点着头,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今rì小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好不容易讲出后半句话,在某些语境里,“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是最能让对方,强势的对方满意的回答。也是李阿才曾经从某个同道嘴里听说过的经验上的总结,这样的保证,十分有效。
“嗯,但愿你是个聪明人。”牛逸章挥一挥手,李阿才不敢停留了,他弯着腰往后退,一直退出这个院子,方忐忑着,捂住自己的口袋,往外面而去。他的口袋破烂,捂住口袋底部,是为了不让好不容易得来的酬劳漏出来,掉到地上。他的心底紧张,捂着口袋,是为了告诫自己,不特自己一人不能往外面说,知道这件事的他的那个跟在后面,侯等在三间客栈大门外的同伴,亦不能将此事外泄。
第一百七十八章 疑惑
牛逸章进屋,他住处不远处同处于一家客栈的云帆已经打了一通拳从外面进入他的屋子。昨晚云帆睡得很好,是一通畅快的赶路之后,到达这个颇叫他生出几分兴趣的平远城,心情愉悦所导致的。他的打算于此城停留两三天,好好逛逛,走走城墙,观观市井,且得到两位师兄的同意,因此,这个早晨的那一通拳,似乎比起往rì更有意境,威力更强。
云帆忍不住吹起了口哨。比起他的唱歌走音,口哨将他的缺点,音乐领域里天赋平庸的缺点稍稍掩盖住,好比一张经过美化的图片,因了人工的修改,乍一看(听),很有几分味道,说到底区区几声口哨,不足以表现出什么来。
慢慢热闹起来的平远城,如往常般打开了它的城门,如往常般唤醒了它的住民。早起谋生者不必去说,他们的生活轨迹,他们的工作轨道,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平远城多了数量可观的江湖人士,而做出什么改变。
譬如此时沿街叫卖的油饼郎,cāo持的是武大郎那样的行当,晚睡早起,只为了养活家人,养活自己。一天所得,在这样的太平年间,这样算得上繁华的平远城里,付出了大量的汗水,得到的收获差强人意。但是,其人不是武大郎,他没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弟弟,也没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有的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妻子,普通的兄长。
这样的家庭,实在很多。他们的要求,他们的追求,也实在不高。宋庄里的宋刚为了自己的家庭,为了儿子小强的将来,早出晚归耗在地主的田地里,虽然累,却已是习惯。章州城那个马车夫,为云帆和钟老头赶过车的马车夫,他的劳碌,所为何事?也不过是温饱以及温饱以上的触手可及的追求罢了。
这些都是看得见的背后的责任,这些都是于外人而言无关痛痒的琐碎事情,串起来就成了一个人的一生。平平庸庸地过,是一天又一天的rì子叠加,是黑夜交替,人慢慢长大,到慢慢老去的陀螺般旋转。
混吃者李阿才下定决心,得到了的一份酬劳,不去买过量的酒。酒醉是一件乐事,他很久没有醉过了,当他的从三间客栈出来,捂着袋子,且闭着嘴巴那时候起,他觉得比起酒醉的痛快,小命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