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从颖川郡带领由最初两万扩张到十八万的张楚军进入三川郡后,又招纳了两万多流民,人数已经膨胀到二十万出头,这么多人的粮秣消耗是巨大的,就算不按照秦法中训练时每日五斤粮、战时七斤粮的标准发放,每日每人只发放不到四斤口粮日耗也超过六千石。
在梁县从府库和富户家中获取的未及带走的粟米高达八万多石,也不过支撑周文军中所需十五日左右。周文从梁县到雒阳行军就用了六、七日,所余粮秣向前到达渑池还没问题,但完全支撑不到抵达函谷关。
就算勉强到了函谷关,如果攻关不顺利再多耗几日,全军就有断粮的危险。一旦军粮供给不上,这二十万人随时散摊子。虽然沿途的渑池和陕县等地还有可能获取到粮秣,但那是个未知数,周文不敢冒这个险。
他对将领们说,必须要有在函谷关停留五日攻关、并在进入函谷关后直达灞上的粮秣,才能放心攻击前进。所以,攻下雒阳不是目的,获取雒阳城内的粮秣辎重才是重中之重。
有将领说雒阳难攻,若在雒阳城下消耗时日过久,恐怕连到渑池的粮秣都不够了。周文许诺说,只攻三日,攻下城自然最好,攻不下来也就不攻了,到渑池一路上再想办法筹粮。
这样一来,反对攻城的将领也就不再坚持。
只是想法很好,而现实残酷。雒阳周长三十里,周文在每一里城墙用两千人攻城,把二十万人分为三波连续攻击,可是人还没靠近护河就被城内的投石机砸了个措手不及。雒阳城内还没开设榨油工坊,所以李超和姬延也没采用荥阳城的火罐战法,而是预先用粘土、沙石制备了大量支棱八翘的泥石弹,用投石机抛出来形成了一个扇面,就像现今的霰弹一般,把没到城下的张楚军卒先砸到了一片,接着城上的床弩也不发射短矛一般的大箭,而是用箭巢一次发射几十只长箭,铺天盖地的又放倒一片。
待到周文军用长梯在护河上架起通道,通过长梯的人又被城头弓弩手射杀很多。由于雒阳城不是荥阳的那种新棱城结构,又没有火油威胁,所以周文还是能在城外组织起弩阵来压制城头弓弩手。周文在楚军中待过,所以直接把弩阵设到了护河边,加上护盾防护,使城内的投石机作用大减,这才使士卒能够有相当多的数量跨过护河。
跨过护河的人架起云梯爬城,有部分士卒通过床弩射入城墙的踏撅箭构成的阶梯爬城,城上则也用传统的滚木擂石和金汤沸油应对,尤其在浇下沸油后丢下火把点燃,使一段城墙短时间无法有人可以靠近。
惨烈。
从巳时开始攻城,仅仅三个时辰,周文军就死伤了近三千人。虽然周文见识过陈郡攻城更加惨烈的状况,可攻打陈县是为了牵制郡兵使内应可以容易行事,对胜利是有把握的。而现在攻击雒阳则完全没有把握,自己的进攻也给城头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可自己不知道城内有多少郡兵,并且城内的数万户住民至少能征召七、八万民夫,所以破城的难度看起来非常之高。
周文暗暗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从陈郡出来这一路还是太顺利了,导致过于轻敌。现在看,雒阳就算能攻下来,这二十万人怕是也要交待进去三、四成,那用什么来攻打函谷关呢?可不攻下雒阳粮草又有很大的问题……
周文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一名传递消息的军卒飞奔来报,雒水上刚刚截获了两船大约一千石粮草。
原来一个几十艘船的船队正在往雒阳送辎重,距离雒阳十里发现这边势头不对立即掉头,但有两艘船未及逃走即被河岸上的张楚卒追上,岸边箭矢如雨,船夫只能跳水逃命。张楚军卒中会水的人凫水过去把船控制住靠到了岸边,并且在岸边抓获了三个船夫。审问之下,船夫交待他们是载运陕县粮秣从宜阳沿雒水过来,这支船队共载有两万多石粮秣送往雒阳,而陕县还屯有七万石粮秣原是要发敖仓的,因为荥阳遭袭,这些粮秣只能暂时停运。
周文一听大喜,立即命令停止攻城,收兵回营,召集将领到大帐开会。
待将领们到齐,周文把陕县有七万石粮草的消息告诉大家,并说现在无法运抵雒阳的两万石粮草必然也会溯雒水到宜阳经由南崤道运返陕县,因为雒阳卡住雒水,这两万石粮草肯定也去不了敖仓。现在军中粮秣支撑到陕县刚刚好,沿途若能补充一些就更佳。
这些将领正为攻击雒阳所造成的巨大伤亡所惊心,一听这个消息立即松了一口气。周文随即下令,命尚未轮换攻城中的约五万人自带五日粮秣,按每日六十里的速度去抢攻陕县,务必把那些粮食夺到手。剩下的十四、五万人则于次日卯时撤离雒阳走距离稍短的北崤道,只需留两万后队防范雒阳自背后的攻击即可,沿途把重要的城池,比如渑池,顺手也夺下来。
周文还强调,攻击陕县一定要快,避免秦人把粮秣运回关中。
三川郡守李超在周文凶猛攻击时曾考虑准备征调民夫守城,因为就三个时辰,守城的两万郡兵也伤亡了八百余人。李超甚至已经写好了征调民夫的法令,可随即姬延就向他报称,城外发现张楚军在停止攻城之后没多久,有大批士卒就于申时不顾天色将晚而离城向渑池方向进发,这让李超犹豫了一下,先把征调民夫守城的法令压下了。而到了第二日,周文军全体拔营向渑池而去,此时李超心中一块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
雒阳被围攻前,与荥阳一样,李超事先命往关中的快传驿站拆掉了信号臂,只是竖起一根像旗杆一样的木头迷惑敌人,所有快传入夜后用灯号挂上旗杆大木传递,所以周文军全体拔营而向渑池的消息,也只能晚上再传向咸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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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看着手中的战报:“周文有几万人离开雒阳往渑池方向来了?”
陈平一拱手:“这说明传递给周文陕县有粮的讯息他收到了。”
胡亥哈哈一笑:“陕县几万石粮秣,对这支庞大的饥民大军很有诱惑力嘛。”
陈平也露出几分笑意。
胡亥又问:“荥阳那边如何?”
陈平本是陪着皇帝笑笑,这回可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陛下,雒阳、荥阳,两支军,带军之人真是高下立现。周文看上去真的是在军伍中待过的,攻打雒阳时面对护河直接就架梯桥进攻,并用床弩射踏撅箭上城。可荥阳吴广显然是不懂军事之人,居然想要用草袋填河进攻,填就索性填平护河好了,又想只填出几道草袋梁能加快进攻速度,结果就使填河的士卒集中向几个点,让李厉的投石机和床弩都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使吴广军伤亡极大。现在荥阳的护河倒是给丢进了不少草袋,可这草袋梁的影子都还没有。”
“哦?”胡亥好奇起来:“卿认为正确的攻打荥阳方法是什么?”
“陛下,吴广军要么就是集中兵力大范围填平护河,因为不集中在几个点上前冲,床弩和投石机的数量有限,其作用就会被削弱,弩箭的杀伤也因为攻城士卒分散而降低。要么就双管齐下,用长梯架桥渡过大量士卒直接爬城,这样必然使守城者的精力都放在爬城者身上,再同时用后续士卒草袋投河铺设草袋梁,守城方因为每段城墙上下可部署的防御力量限于空间不能太多,又担心爬城者登城,所以就分不出精力来对付填河铺梁道的人。”
陈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吴广也拥兵二十万,人手上无论采用哪种方法都是足够的。当然了,荥阳有陛下的火攻武器,所以敌方的伤亡上会比采用传统守城法的雒阳要高很多。但只要未曾在护河上填出可供士卒到城下爬城的通道,真正想要下城就是纯粹的梦呓。”
陈平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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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外。
吴广昨日攻城的效果几乎没有,反而又搭进去上千的人命。昨晚他再次召集幕僚团讨论对策,幕僚们也看到了草袋粱道方法的最大问题是面对荥阳城的火罐战术,攻城卒是不能太过集中的。